费昞与尹甫告辞,一同走出山谷,尹甫停下脚步,回身望了一眼,叹道:“好一块人杰地灵的去处。”

    “尹侍郎却不想夺回?”

    尹甫立刻摇头,“不想,一点也不想,先师抛下一个烂摊子,接手者必遭重重磨难,我便是再年轻二三十岁,也不会担此重任。”

    “别人是争而不得,尹侍郎却是得而不争,真不明白这是明哲保身,还是……老奸巨滑?”

    “哈哈,费大人说话还是那么不讨人喜。咱们二人既在郊外,何不信步而行,权当是踏青?”

    费昞向远处跑来的一众随从挥手,命他们走在前面,不必过来服侍。

    两位老侍郎走出一段路,尹甫道:“徐公子能放弃王号,我放弃思过谷与之相比,不过是小事一桩。”

    “徐础说他‘一败涂地’,尹侍郎败在何处?”

    “事有大小,想法却是一样,我们二人都败在心境不平上,一想到将要面临的磨难,不是过于轻视,就是过于重视。那位老仆说徐公子喜爱读书,年纪幼小时就想着要践行书中道理,其实这也是我曾经有过的想法。”

    “读书人怕是都曾有过。”费昞遥想当年,自己迫切地想要践行正道,对天下乱象深感悲愤,谁想到,真到了天下一统的时候,他反而更没有用武之地,淹蹇至今,依旧一事无成,不由得长叹一声。

    “先师说过,这样的想法很危险。”

    “危险?有什么危险?”费昞很是困惑,“我只叹现在的读书人越来越无大志。”

    “呵呵,先师所谓的危险,并非‘不立危墙之下’的危险,而是‘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危险。唯其险,怀此想法者,才值得尊重。”

    “尹侍郎还是没说险在哪里?”

    “心中道理太多,面临磨难时不是太轻视,就是太重视,我已经说过。”

    “志大才疏,大概就是你所谓的‘轻视’,这个我能理解,太过重视又是什么意思?”

    尹甫没有马上回答,深吸几口草木的芳香,道:“从江东一路行来,我听说过不少徐公子的事迹,虽有夸大之处,大致应该准确。他就是太过重视。”

    “我在东都领教过徐础的‘太过重视’,亲眼见到他解决了许多危险。”

    “孟僧伦之死,费大人可曾目睹?”

    “那位自作主张的将军?我没见到,徐础虽有悔意,但我依然觉得,杀之,逼死倒不至于,但是不能留他扰乱军心。”

    “徐础也正是心怀这样的‘道理’处置此事,重视过头,逼死一位将军,未见得凝固军心,自己却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