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冶九岁回朝时,赵宗谦便赐了楚阳宫,在皇城最东角,前朝时曾是宋徽最喜爱的皇长子所居之地。这么多年过去,赵冶始终不明白,赵宗谦对他的若有若无究竟是喜还是厌?说厌,赵宗谦这些年从来对他不闻不问,只给予了一个皇子应有的待遇,就连母亲公孙絮也不曾追封。说喜,这楚阳宫便是最好的答案,整座皇城内,除却太养殿,就连济天宫也不比上此处的景致,更莫说那虚有其表的鸾栖殿。

    赵冶立在小花园中,此处效仿济天宫的问花院,假山小桥流水成堆的花团锦簇。赫连完颜最喜荷花,赵冶看着满池盛开的粉嫩花朵,目光阴沉不定。有一内侍低垂着头,微微躬身,小跑而来。

    “禀大皇子,青墨院的沈先生传话,酉时约在水云净一聚。”

    赵冶默然颔首,内侍恭敬退步离去。

    说起这个沈先生,赵冶不由得嘴角微扬。此人初见无甚独特之处,既无胆识也无经略,只画的一手好画儿。偏偏还得了父皇赏识,封官加爵轻易便爬到了旁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位置,可令人难以预料的是,此人却毫无野心。更令人始料不及的是,她虽安分守己,但这宫中的一切好似又都因她而起。

    这天底下的凑巧像是都落到了沈先生的身上,是个真正得老天眷顾之人啊。

    萧道儒大步流星而来,“殿下又在赏花?道儒愚钝,不懂这荷花究竟有何诱人之处,竟惹的殿下终年不得忘怀?”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妙不可言。”赵冶转头看向他,“道儒来的正巧,迟些时候随我出宫一趟,青墨院的沈先生有请。”

    萧道儒虽整日没个正形,成日挨萧宰执的数落,但心细如发常常语出惊人。萧道儒故作深思,笑道:“那沈先生终于想通透了?甘愿为殿下鞍前马后?”

    “你觉着她是这般人吗?”赵冶不答反问。

    萧道儒一本正经的摇头,“老蔡头儿教出来的徒弟,多半也是个硬骨头,虽是个女子,但不是我瞎扯啊殿下,古人云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女子啊,更难驯服。若是个男子,送他两个美婢佳人,早就是殿下的人了。”

    赵冶眉峰一挑,“经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有些奇怪,这沈先生按理说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身边却总是美女如云,除却那个木头疙瘩吕布英也不见有旁的男子。”

    萧道儒忽然一拍掌,双眼放光,好似发觉了惊天大事,他压低嗓音道:“殿下你说,这沈先生该不会……好女风?”

    “有何凭证?”

    萧道儒沉吟半晌,沈妉心虽多数与女子交集深,但天底下也没哪条道德律法规定不能如此。何况人家成婚不成婚,旁的人也顶多碎嘴两句,有甚资格管人家家事?

    “是狐狸终归会露出尾巴!殿下您就瞧好了吧。”萧道儒信誓旦旦的道,赵冶但笑不语。沈妉心就算真的好女风又如何?她不过一个四品小司业,连国子监的铁李公吵架都没吵过她,到时候还不是她说是白便是白?这等口说无凭空穴来风的事儿,传到宫外也顶多是被当作饭后闲茶。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人们所遗忘,与其在此事上白费心神,不如另辟蹊径。

    “春来的事儿查的怎么样了?”赵冶淡然道。

    赵氶暴毙一事委实过于蹊跷,也令赵冶后怕不已。那碗金乌汤宛如小鬼送来的催命符,若死的不是赵氶便是他。如此过于明显的事,依着皇后的性子决计不会用这般拙劣的手法,可不是皇后也不是他下的手,那究竟会是谁?赵颐?

    谈起正事,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萧道儒肃容道:“春来入宫前的底子干净,家住西郊三十里外的王家村,家中尚有母亲与两个弟妹,近些年得皇后娘娘不少赏赐,盖了新房添置了几亩良田。虽贪财,但在平常的眼皮子底下也不敢过于胆大妄为。”

    “那日送汤来的小内侍是他什么人?”

    萧道儒想了想,道:“去年入的宫,早前在御膳房帮厨,一手豆花羹做的极为出彩,被春来借花献佛到皇后娘娘那讨了赏赐,而后便进了济天宫,在春来手下做活计,名字叫做……叫做,小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