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熹微,四方环水,我眼中的火光逐渐熄灭,亲眼看着父亲燃成灰烬。
我想起六岁那年和母亲刚到大凉山的那天,父亲木讷且陌生,有人嘲笑我和母亲是买一送一时,他像个丢了面子的少年,说我们是自己送上门来的,甩都甩不掉。
事后也许父亲是出于愧疚,晚上不仅给我洗脚,还将我的脚放在他的肚子上焐。
父亲是个读书人,他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那时候他白天忙着给大凉山的村民送信送报,不忙的时候就到供销社帮忙。
每次我偷偷拿供销社的糖果吃,他就会当着我的面把自己兜里的钱放在收银盒里,从不批评我。
那个年代的大凉山家家户户都穷,经常有人到供销社偷东西,尤其是同龄的孩子,但是有一回我拿了一卷纱布回家被父亲得知,他非常生气地让我给送回去。
我脾气倔,就说别的小孩也拿东西回家,你给供销社干活又没有工资,我拿一卷纱布怎么了。
那是父亲第一次打我,也是唯一一次打我。
父亲知道我记性好,他事后让我背诵一句话,叫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不为。
父亲说,如果人人都贪赃枉法、同流合污,那是家国不幸,别人可以这样,我们徐家人不可以这样。
父亲拿出族谱指着排在第一位的名字告诉我,这位老祖宗是两榜进士,当了一辈子清官,晚年时被人排挤告老还乡,徐家沟之所以叫徐家沟,就是以他的姓氏命名的。
父亲常说,我们徐家人的身体里世代流着忠良的血,而我将来是要做大事、为弱小的人主持公道的,读书人应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
如今父亲粉身碎骨,信仰崩塌,何其悲哀。
我望着地上的灰烬,拎起长剑原路返回高坡之上,看向黄瘸子,眼中露出杀意。
“为什么要骗灰仙和我父亲?”我冷冷问道。
“如你所见,都是不得已而为之。”黄瘸子语气平和地说道。“你父亲十八年前就应该是死人了,他能活到现在见你,已是不易。”
“你取了灰仙的内丹,却没有告诉她内丹有去无回,你告诉父亲得了内丹有望再次为人,最后却让他的坚持徒劳无功,化作灰烬。”
“如果我不这么说,他们两个一个被镇压在庙下,一个被镇压在水底,根本活不到现在。”黄瘸子说道。
“郭瞎子被杀前,说你给我的六眼天珠是邪物,他到死都没有承认在我家周围埋定魂锥,定魂锥是你埋的吧?”我问道。
“是。”黄瘸子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