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誉铭略略抬了抬头,迎上阿九的目光。

    去岭南修了半年渠的他,此刻的谦卑、忠诚、老练,比当年主张“南迁”时,更甚了。

    他缓慢而笃定地说了下去:“下一道军令,召回方砚山。”

    阿九道:“召回?”

    宋誉铭呈上一本册子,上面详详尽尽写了南迁以来,各州府上缴的赋税,农业、手工业、铸造业、纺织业的发展。中原朝廷,虽只余半壁江山,但休兵戈多年,国力反倒比在洛阳都城时,强盛许多了。

    而自方砚山此次领兵出征,军费消耗如流水一般,一日所需,竟是一郡之一月钱粮。

    兵役、军费,都需要摊到百姓头上。朝廷好不容易休养了十一年的太平,摇摇晃晃。

    宋誉铭流泪,长吁道:“朝堂自谓忠臣之人,徒讲报国,不揣时势,未有不误人家国者。朝廷之南渡,臣主和议,以安时局,虽历九死其未悔,犹冀一言而可兴。”

    若不是宋誉铭主和,一路南迁,当年在洛阳,很可能就输掉了国本。

    他方砚山敢赌,是因为他不过一介武将,就算最后一败涂地,他也能彪炳史册,落个青史留名。

    但输的,可是刘家的江山。

    南迁,就是为国续命。

    阿九道:“宋卿力赞和议,天下安宁。自中兴以来,百度废而复备,皆其辅相之力。诚有功于国。”

    宋誉铭连忙跪在地上:“得官家此言,臣感激涕零。臣冒死请问官家,您不觉得,方砚山此次出征,颇为怪异吗?”

    阿九道:“此次出征,倒是朕的圣谕。”

    “您想想,您当时为何忽然下这道圣谕?”

    “是因……西狼鞑子掳走了白……”他敛了口,顿了顿,道,“是因西狼鞑子掳走了方夫人。”

    “西狼鞑子为何要掳走方夫人,又轻易地将她放回来?臣觉得,甚是可疑。边关有寇,武将自重。自古以来,皆是如此。方砚山素来沽名钓誉,他的诗作流传天下,天日昭昭。就算朝廷有国仇家恨,明君在上,岂容他来置喙?岂非提醒世人,当今万岁是非不分?”宋誉铭有理有据,有条不紊道。

    阿九不语。

    宋誉铭接着道:“七皇子刘恪,在民间逃亡多年,被方贵妃召回临安。方贵妃乃后宫妇人,何以有这样的心思?是何人在背后出谋划策?让临安、边关,同时乱起来,目的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