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恩的侦测站内,布置一如既往地豪华。但希塔里安注意到,几台仪器和露丝的座位上已落了一层灰。三位占星师忙着擦拭投影布,留下腿脚不灵便的老人们在原地,七手八脚地摆弄炼金仪器。这些虽然是记录前必不可缺的准备,但以往他们都严肃地坐在座位上,将杂活儿交给凡人。“应该是仆人的失误。”莉亚娜女士解释。

    人总要失误。人不会十全十美。然而希塔里安知道真正原因。只不过是没人打扫。侦测站的仆人几乎都走光了。

    他们并非首批逃离拜恩的人。事情要追溯到白夜战争后。那时候,结社在物资流通方面便已显拮据。城内生活必需虽不至断绝,但在守夜人巡逻不到的地方,已有人放弃支付交易的货币,转而靠暴力和偷窃谋生。当然,你不能否认这类人从来都存在,但根据犯罪率的变动判断,隐约的焦虑正在拜恩居民之中扩散。

    直到上个星期,第一家金属工厂宣布了倒闭。

    一开始,人们没有察觉到异样。老板沦为债奴,不得不从头开始;工人失去工作,只好另寻出路。这些连锁反应并不值得任何人关注。

    但没有同类岗位愿意接受这些失业者。

    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不可能有行业饱和到连一个人也安置不了。然而事实就这么出现在了拜恩。金属工厂拒绝了这些失业者,无论对方水平如何。甚至到了最后,这些工厂们也开始约好了似的大量裁员,不停壮大着失业者的队伍。商会的管理者紧急安排了会议,试图通过多方讨论探明问题的根由。最终,他们得出市场正在萎缩的结论。

    “没有新材料输送进来。”探访工厂的记者写道,“也没有新的渠道以供赚取利益。城中购买产品的人在减少,城外制造产品的原料断流,我们不知道工厂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除了解散,员工没有第二条活路。”

    而很快的,这条活路在拜恩风靡起来。

    每间工厂都在裁员,每个行业都指望别人分担压力,所有人都不得不另寻活计……唯独希塔里安所在的医院加大了招工力度,但这项工作对应聘者的要求并不大众。事实上,她的座位每天都被清扫三次,因为院长宁阿伊尔怜悯这些失业者,为他们提供了劳力单位。这下一人份的活由三个人来干了。

    在大多数人陷入失业的罗网时,最简单的工作也受人青睐。就结果而言,他们无疑非常卖力。但把一块地砖擦三次根本毫无必要。有太多病人需要治疗,而他们只能站在一旁干瞪眼,或者拿拖布擦床脚。毕竟,真正需要人手的行业的能力压根不可能一蹴而就。

    “我们该把医院的人手分配到侦测站来的。”希塔里安抱怨,“这儿连清洁女工都没有。”

    “侦测站是保密机构……”

    “但那些都是拜恩人。若从身份上判断,他们比后来救助的无名者同胞更值得信任。”

    “没错。所以我们只看忠诚,不看身份。”莉亚娜女士指出。“好了,希塔里安,别在这时候问问题。我们必须专心记录。”

    希塔里安试着听她的话,但最后还是干脆放下笔。屏幕上,大人物们正在争吵,谈话场面简直像战场一般激烈。除非是露丝那样的傻姑娘,否则没有记录官会蠢到在会议记事本上记录“没脑子的骨头人”,“一群废物”和“地心海底的烂果皮”的。而这些话出自领主之口,是需要记录、核对、传递给分析部门的珍贵资料。

    令她感到遗憾的是,讨论只有三人参与。水银领主拉梅塔没有出席。

    “也许我不该问你。”画面中,黑骑士身居高位,俯视同僚。“就让你烂在云井好了,齐格勒。”

    “难道这不是你的特长,独断专行,呃?若非怀特海德通知,你根本不打算过问我的意见。”在不死者领主右手下方,一个影子怒气冲冲地回应。

    显然,此人并非真身到场,出面的是个『真实投影』的魔法。这位名为齐格勒的无名者领主对神秘的塑造非常粗犷,通过替身,希塔里安只能勉强辨认出他有高大的身材,穿一件黄外套。她集中精力凝视的面孔和五官,则全是黑乎乎的暗部。此人张嘴怒吼时,下颌猛地朝下弹动。

    “你的意见就是这些废话,看来我省略步骤很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