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年他被卖给人牙子后,对方转手就将他卖给了一个有些家资的行商,那行商家在最北边儿的北临府,自己便被带到了北临府。
刚开始去的两年要跟着管家学规矩,确实挨了暴脾气管家的不少打骂。但好在在府里熬久了学了几分机灵,后来被调到少爷身边当起了伺候笔墨的小厮儿,还跟在身边学了些读书写字。
那家少爷倒是个宽厚的,等到他十七岁时,每个月的月钱和主家的赏钱倒是存了一笔。他于是动了赎身的念头,少爷知道他想赎身的时候并没有为难他,而是成全了他。陈先生不想再跟着那个他恨之入骨的老爹姓,感念少爷恩情,便在赎身办理户帖时多花了几个银子跟了主家的姓,改名陈达。之后,拿着还剩下的钱去乡下买了十亩良田还安家落户娶妻生子了。
他喜欢念书,不再是奴籍便有了科考的机会,于是便花了四五年的时间考上了秀才。可家里条件有限,仅仅靠着田地收成日子过得也很拮据,而且他本人还算喜欢教书育人,于是就找了家书院当起了教书先生,从此没再继续科考。后来有点儿积蓄,他又自己办起了小小的书院。
在自己生活好转的时候,他也曾想过要找一找这个阿姐,可时间太久远了,他连自己姐姐的样子都记不清了,甚至连自己以前具体在哪个地儿都搞不清了。只是阿姐对自己的种种好,已经铭记于心忘不掉。于是他也就不再耿耿于怀,安心的过起了自己的日子。
再后来,自己的儿子陈冲从小不太爱念书,却十分尚武,背着他去参加了武考,还因缘巧合进了定国公的军营,凭着自己一身本事和定国公的赏识做到了副将一职。
叶老太听到自己弟弟考上了秀才,侄儿竟然还做过定国公的副将,她高兴得又开始抹眼泪,激动的问:“弟妹和侄儿如今可在书院?快让我见见他们!”
文月看了一眼这刚认下的舅爷,她就上次在书院门口和山上打虎的时候见过陈冲,其他人都没见过呢。
陈达听了阿姐的问话,有些黯然神伤的回道:“我中年丧妇,没想到去年我家冲儿也是如此,如今咱们家就剩下我这把老骨头,在府城驻军里的儿子,还有在县学念书的孙子玉谦。”
叶老太刚才还火热的心一下就凉了几分,她没想到自己弟弟膝下单薄就算了,家里竟然连个主事儿的妇道人家都没有。
她有些心疼的说:“难为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儿了,家里没个持家的妇人,处处都得自己操心。”
文月也没想到舅爷家竟然只有三代男丁,他舅爷丧妻这么多年竟然也没有续娶,说不定是童年留下了阴影呢。
陈达对叶老太摇了摇头,“以前还好,自从去年冲儿他媳妇儿在来南阳府的路上病逝后,家里确实乱了好一阵子。”
一想到去年家里遭遇变故,他不好仔细的跟老太太说太多朝堂复杂之事,只说陈冲不小心犯了错,从三品的驻守边疆副将被贬到地方驻军做了个五品千户。
朝廷有命,让陈冲一个月之内必须到南阳府驻军上任。可是陈冲的媳妇儿潘氏才生了女儿一个多月,身子虚弱,况且家里在北临府经营了几十年,也有些田地铺子要处理善后。
于是,陈冲只好带着一部分家丁先到南阳府上任。陈达则在变卖了家里的宅子、田地、铺子后,晚了一个多月才带着儿媳妇、孙子和两个多月的孙女南下准备与儿子团聚。
那时候潘氏生产伤了身子本就有些虚弱,偏在途中又染了风寒只能停留几日就医,没想到小女儿竟然意外丢失,一行人停留半个月寻找也毫无踪迹。本就生病的潘氏更是一病不起,活活病死在了路上。
儿子被贬,孙女儿失踪,儿媳妇病逝,十二岁的孙子也情绪消沉......
陈家倒霉的事儿接踵而来,实在寻不到小孙女,陈达只能带着自己孙子和儿媳妇的棺木艰难的继续南下。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可心里的担忧悲痛还是折磨得他一夜白了头。以前以为是别人夸张的说法,但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传言不假。现在他头上就是白发多,黑发少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