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将近,高崇文的姑姑梦魇愈加严重,常半夜惊惧坐起,终日无法入睡,高指挥使日日忧愁,高价寻找江湖医士却无果。

    一日高指挥使一夜未归,官家赐的余大娘子挺着大肚子在厅堂等了一夜。翌日指挥使一身酒气回府,无人敢近,高崇文上前搀扶,回到房中他拉着高崇文只不断喟叹“官家怎可?官家怎能呐!”

    服侍父亲就寝后,月影小声与高崇文说道“难道指挥使因为没寻到好医士而难过吗?”

    高崇文摇摇头,转身出门向送高瞻回府的小兵打探,那小兵只是个跑腿的,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说“昨日夜间有密报称官家派去辽国祭奠陈国公主的使臣被辽国扣押,说是要在幽州开战,官家要御驾亲征,让秦王随之,上元节后便要开拔,军中传闻官家会钦点殿前都指挥使赵越随军,咱们指挥使大概是因不受官家重用而宿醉吧。”

    这件事昨日已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高崇文也知道,可他并不赞同这个小兵的猜测,如今处于风口浪尖,这个排兵布阵,统军并不是一个好差事,若被扣上什么罪名百口莫辩,他父亲如今为避其锋芒巴不得不受重用,其中定有隐情。

    这时门口一小厮通报有一逃荒之人非要拜访指挥使,说是有一副极好的安神药方要献上,门口小厮不敢决断只能通传。高崇文想父亲此刻定是没有心情见他,思虑片刻便着人去叫茯苓一同去前厅。

    见到高崇文,此医士并没有寻常百姓见到勋贵的惊慌,他缓缓起身,毕恭毕敬向高崇文行礼。此人头发微白,凌乱不堪地遮盖住大半面容,衣不蔽体,瘦骨嶙峋,露出的那只眼睛里却并无疲态。落座后他从容地端过建盏细品一口,仿佛并未注意到旁人怪异的目光,饮后他脸色微变,开口道,“鄙人虽不是什么神医,也是带着诚意来的,府内茶侍怕是瞧不起鄙人吧,开国将军,侍卫都指挥使家用的竟是泸州的纳溪梅岭?”

    高崇文不疾不徐站起身来,拱手道“大夫莫怪,家中无人爱饮茶,确实一直用的都是纳溪梅岭。”

    这个医士哈哈大笑,盯着高崇文问“世人皆爱茶,为何独独指挥使府上不爱,”他停了停,意味深长道“是不爱还是不敢爱啊?”

    “你是谁?何出此言?”高崇文立刻警觉起来,屏退左右,只留下茯苓与月影。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给你什么”医士故作玄虚,顿了顿,“曾经的开国将军如今身担虚职不说,还过的如此清苦,阖府竟买不起一片好茶。如今官家疑心甚重,作为指挥使的独子你以后大抵是做个闲散文官,领领微薄的俸禄罢了,不过,我倒是可以帮帮你。”这个医士显然对高家了如指掌,此人必然与朝廷有交集,莫不是朝廷派下来试探的?想抓住什么把柄,高崇文想到这里更加警觉。

    “你不信我,可是你高家要想活,想活的好你就没得选,”他似乎看穿了高崇文的想法。

    这个医士说的没错,如今高指挥使虽仍有一方军队的统御权,却无法调度,当今官家继位后,重武轻文更甚从前,指挥使作为开国重臣极力避其锋芒,丝毫不参与党争的同时也不让高崇文习武却仍一直被猜忌打压。高崇文想官家对前朝重臣是在用温水煮青蛙,预定好的结局高家逃是逃不过的,不如暂且信他,后面再做打算。

    “你想让我做什么?”高崇文试探地问道。

    “事成之后,你送我去扬州,给我一些傍身的钱就行”,医士提的要求也不过分,甚至说不难,对于高崇文来说现在就能帮他完成,可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这个医士会选他帮忙,故而问道“为何是我?换其他任何人这么诱人的条件没有人会拒绝你,甚至能给你更多。”

    医士轻笑一声,掀开遮住大半面庞的头发,一个“死”字刻在他的额上。

    额上刺青,定是犯了什么死罪被抓后逃出来的,他笑着反问“你以为送我出城很容易吗?你知道我开罪了谁吗?你知道整个东京城有多少人在抓我吗?你知道抓到我能有多少赏金吗?上元过后官家御驾亲征,人数众多,出城检查并不会太严格,指挥使掌管军队,想将我混入军中并不难,彼时便是出城的最好时机。而且我一个得罪权贵被高价悬赏之人最怕那些痴于金钱权利的人,故选择了高家,这么说你可满意?”

    “你如何帮我?”高崇文不再试探直奔主题。

    “当今圣上饱受当年剑伤困扰,遍寻名医无果,近来我研制了一副药贴,可大大缓解疼痛,也能预防伤口发炎,官家若得之,必大喜,”说罢他便毫不迟疑拿出药方。

    茯苓接过药方仔细看了一番,示意高崇文并无异常。

    “你不怕我拿了药方反悔?”高崇文看向这个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