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又拥挤的客厅里堆满了一箱箱印有养生保健广告的饮料,褪色的墙壁上一张张泛黄的奖状翘起了边角,就像是一只只振翅欲飞的枯叶蝶。

    沈放皱着眉头看到钟如一轻轻松松地迈过那些挡在过道里的纸箱子,大大咧咧的在客厅里用来吃饭的圆桌前随手捡了张空的凳子便坐了下来。

    “哎,你跟沈放这混小子也有几年没见了吧?”沈国富擦了擦额间冒出的细汗,扭动着啤酒肚进了厨房还不忘吩咐自己面寒如冰的儿子好好招待一下客人,“你们俩好好聊一会儿,我去煮点夜宵给你们吃。”

    “不用那么麻烦的,沈叔。”钟如一翘起二郎腿,自来熟的摁了摁桌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非常没有诚意的客套了一句,似乎这才想起站在门边闷不做声的黑脸沈放,回过头语调懒散的眯眼笑道:“站那么远,是想当门童还是服务员?不用特意为我服务的,沈Sir。”

    沈放竭力控制住自己轻而易举被眼前这个恶劣的家伙挑弄起来的糟糕情绪,暗自捏了捏拳头,跨过地上那些障碍物走到圆桌边坐下的时候,钟如一已经百无聊赖的握着遥控器换了几个台了,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男人痞气十足的侧脸,恨不得现在就掏出手铐把对方捉拿归案,拷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密室里,任他有通天本事也施展不了。

    钟如一伸出手在目光如炬的沈放面前挥了挥,戏谑道:“看美女看呆了?”

    电视机里传来女主播音调轻快的播报:“兴荣集团二千金宋思邈近日作为代表出席了第二十届海明贸易博览会……”

    沈放越过钟如一那张欠扁的脸扫了电视机屏幕一眼,新闻报道中插播的现场活动音频里,只见一个身穿白色西装裙的年轻女子正站在万众瞩目的主席台上落落大方的进行演讲,那双妩媚灵动的眼眸里折射出的自信与野心,显现出有别于寻常女子的气度风华,一时之间很难让人挪开视线。

    然而沈放第一眼就辨认出这个新闻里的女主角就是那个在半山豪宅里阻扰自己查案的兴荣帮二小姐,当下便以为钟如一是在借此嘲讽自己上次无功而返,额角青筋崩裂,咬紧了牙关一字一句道:“钟如一,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但凡你做过了的事,必然就会留下痕迹,你最好祈祷不要被我找到任何证据,否则——”

    钟如一莫名其妙的耸了耸肩,完全不知道沈放为何突然又像被人踩到尾巴了一样,他摊了摊手,一脸无辜的望过去:“否则怎样?喂,我说沈Sir,这里不是警局,也不是拍片现场,回到家里,你能不能暂时卸下你威风凛凛的警长架子,短暂的回归一下普通人的生活?”

    “你少来!”沈放最恨钟如一这副轻描淡写把人气得牙痒痒的样子,站起身猛地一拍桌子,刚想发作,他那身宽体胖的老爹便风风火火地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汤碗挤到了二人桌前,“哎,沈放你怎么也不把桌子收拾一下?喏,冰箱里刚好还剩一些我早上包好的云吞,索性和面一起煮了,如一你小时候就最爱吃我包的云吞了,今天多吃点。”

    “谢谢沈叔。”钟如一热络的从沈国富手里接过沉甸甸的云吞面,一边叫着好烫好烫,一边又抱着碗埋头苦吃,丝毫不去理会站在旁边快把自己后脑勺盯出两个大洞的沈放。

    沈国富欣慰又自豪的看着钟如一对自己的厨艺赞不绝口的样子,余光看见家里那尊阎罗王杵在餐桌边不声不响的盯着人家干饭。

    那锋利的目光不像是看多年未见的挚友,反倒像是盯着穷凶极恶的逃犯,他心下了然自己这不孝子大概是职业病又发作了,忙拍了拍沈放挺得笔直的后背,虚张声势的教训道:“难得回家一次,还板着个脸给谁看呢?你就不能学学人家如一,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整日里绷着个脸是想吓唬谁呢!”

    被点名表扬的钟如一夹住大云吞的筷子微微一顿,抬起头笑得非常应景的打圆场道:“沈叔,这你就不懂了,沈放他做警察的嘛,整日笑嘻嘻的哪镇得住场子?”

    沈国富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你可别替他说话,这年头当警察的还不如从商的,你看看,他老子都被人上门讨债了,当警察有什么用?!”

    钟如一笑而不语的用汤勺吹着面汤,没有点破沈国富歪曲逻辑里的漏洞,沈放只觉自己那不靠谱又好赌的老爹跟眼前这个惹是生非的家伙一唱一和的表演起了双簧,当下也没什么好气的反问沈国富:“你又去外面赌?这次又是多少?早晚有一天你要被那群放高利贷的人逼到上天台才肯收手是不是啊?!”

    沈国富似乎没有料到沈放会当着钟如一这个外人的面给自己下不来台阶,几乎是一下子就涨红了脸高声囔囔道:“我、我那只不过是看走了眼,失手了而已!哪有做儿子的咒老子上天台的啊?!再说你一个月都难得进几次家门,做警察做得还不如隔壁跛子儿子开KTV的,我养你到这么大有什么用啊?!”

    “沈叔,你别生气……”钟如一放下了手里的汤碗,试探着扶住沈国富盛怒之下气得发抖的身躯坐到椅子上。

    沈放冷眼旁观钟如一把自己恼羞成怒的不中用老爹扶到椅子上,一时之间这两人倒表现出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而自己俨然成了一个局外人,这场景实在是有些滑稽又可笑。

    他极力遏制住自己的满腔怒火,掏出黑色皮夹,一张张抽出所有的钞票啪的一声放到圆桌上,想了想又把自己的工资卡也抽了出来,冷言冷语道:“最后一次,这些钱给你拿去还债,再有下一次,我直接替你准备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