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提了一大口气,在甘海渔村的荒山上转了大半圈,始终未瞧见赵高凤行踪,心里寻思:“赵高凤的轻功在我之上,倘若我追岔了方向,他此刻早已不知逃到何处去了。”又在山上转了小半圈,见天色已黑,又觉有些困倦,便走到山下树林,随便在一棵树下睡了一晚。

    次晨醒来,王雪伸了个懒腰,稍稍整理衣容,只觉口干舌燥、腹中饥饿,心想还是先去村子里吃点东西,再慢慢打听赵高凤下落不迟。到得渔村,只见村口渔船边上围了好多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周小童和张佳也在人群之内。王雪昨夜对张佳颇为无理,此刻不愿与张佳说话,走过去问道:“小童,这里怎么了?”说着推开人群,只见地上躺着一个渔民,那渔民已气绝多时,脸上身上全是抓伤,死状端的可怖异常。周小童低声道:“王雪姐姐,那个大恶人昨夜又杀了一个村民,他叫徐思远,是我家的邻居。”旁边一个老汉说道:“思远昨晚只是想出门去趟茅房,我见他久不回来,还以为他是肚子痛的厉害,谁能想到他出门上趟茅房的工夫也能遇到那个恶人,哎,也是思远自己命不好。”

    王雪问那老汉道:“这位思远兄弟昨夜是何时去的茅房?”那老汉道:“天上的玉兔升的老高,都快子时了。”王雪嗯了一声,心想:“快子时的时候,那便是我们昨夜和赵高凤分手之后,看来我果然是追岔了路,我往山上追,赵高凤往村下走,我奔的再急也追他不上。赵高凤使大凤凰功与我拆招,他下山之后心魔发作,于是变成恶魔又杀了一人。”王雪瞧那尸体身上伤痕,显是被赵高凤鞋前尖上的倒钩所伤,又想:“赵高凤武功太高,发疯之后更加凶残,不知我能不能斗得过他。”

    周小童拉着王雪的手哭道:“姐姐,我们该怎么办啊?”王雪道:“小童别怕,那赵高凤下次再来,姐姐非将他捉住不可。”张佳侧过脸来不去看王雪,冷冷的道:“大言不惭,你昨夜还说能抓住赵高凤呢,结果却让赵高凤逃进村子里来行凶。”王雪秀眉一扬,喝道:“你说什么?”张佳道:“倘若你昨夜听我们的安排,大伙从长计议,赵高凤未必便会有机可乘,可是……”王雪插嘴道:“可是我王雪性子孤傲倔强,偏不听你们这几个臭男人的摆布,我非要自己一个人单干,那又怎样?”张佳道:“也没怎样,不过是又死一个人罢了。”王雪见张佳说这一句话时神色故作冰冷,显是有意与自己置气,心头恼怒,道:“张佳我告诉你,现下落难的是你们村子,可不是我王雪。我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若是不愿让我帮忙,我走便是,谁怕谁啊。”张佳尚未答话,周小童却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大叫道:“姐姐你别走,没有你,他们可打不过赵高凤,我们村子还不得被赵高凤那恶贼杀个干净啊?”张佳道:“小童不哭,王雪姐姐瞧不起我们渔村,不愿帮我们的忙,那是咱们自己身份低下,配不上王大侠,你哭又有什么用?”王雪怒道:“谁瞧不起你了?小童别听他瞎说,他今早脑子不正常。”心里只想:“你们臭男人都是花心鬼,哪里让人瞧得上了?”周小童哭哭啼啼的道:“可是,可是……”张佳道:“小童不哭,有我们保护你,那赵高凤再厉害,也伤不到你,咱们回武馆罢。”拉着周小童的手走回武馆。

    王雪一大早上莫名其妙的和赵高凤吵架,心里好生憋闷,心想:“待我抓住这个杀人恶魔,我非将他碎尸万段,然后将他尸体带到柏平拳馆,带到张佳面前,瞧你姓张的还有什么话说。”她本来腹中饥饿难耐,这时心里有气,也没胃口吃东西,在村子里四处打听了一番,直到午后,才在海边捉了两条鱼,用令牌刮去鱼鳞、剔除内脏,生火烤了来吃。

    村民畏惧恶人行凶,日头刚一落下,便纷纷回家。王雪将两枚令牌握在手里,在村子里四处走动,心想赵高凤神智已疯,又杀了人,倘若再见到他,可不能再手下容情了。李大实和张佳各带着几个弟子在村子里巡逻。王雪不愿与李大实等男人见面,见到李大实他们从远处走来,便远远的躲开了,宋峰岩却没见到,想是今夜轮休。

    王雪又在村子里转了几圈,始终瞧不见赵高凤,过不多时,口唇有些干燥,正巧看见村外有一口水井,便走过去打了一桶水,拿起水瓢喝了两大口,心里琢磨:“赵高凤兴许是昨夜累得大了,今夜不会出来走动。”正想寻个去处睡觉,忽听村东首一人哇呀一声惨叫,接着大声叫嚷:“这贼厮鸟在这里!”王雪心头一惊,知是张佳的弟子被赵高凤偷袭了,急忙扔下水瓢,飞步奔去村东头,只见一个弟子倒在地上,张佳和另外两个弟子守在他身旁。那弟子满身血痕,指着远处林中的观音庙方向叫道:“那个鸟人打扮的怪物逃到那边去了!”李大实这时也带着几个弟子赶了过来。李大实道:“张佳,你带他们回去休养。王雪,咱们快去追。”

    王雪冷冷的道:“我才不听你们这些臭男人的话。”当先奔进小树林,叫道:“赵高凤,你出来!”只听头顶树叶哗哗作响,一个硕大黑影从天而降。赵高凤顺势踢出一腿,鞋尖上三道倒钩向王雪头顶抓落。王雪急忙偏头向右边避让。但赵高凤这一腿来的飞快,其中一道倒钩正擦着王雪左脸面颊划过,在王雪脸上留下一道细小伤痕。

    王雪嚷道:“打人不打脸,你看,我都不美了。”赵高凤一招得先,正要向前追击,听王雪忽出此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你哪里没了,你只知瞎臭美。”王雪道:“你听我的,别再修练那个害人的大凤凰功了,你体内的经脉都快练成扬州拉面了。”赵高凤变了脸色,说道:“我都说了不关你的事。”王雪道:“你也许还不知,你修练大凤凰功,损伤经脉,心魔入体,不知何时你便会失了神智,然后到处杀人。你昨夜又杀了一个甘海村的村民,适才还差点杀了一个柏平武馆的弟子,你只怕一点不知。”赵高凤呆了一呆,忽然大怒,叫道:“我都说了不关你的事了,你这蠢丫头怎么恁的废话!”王雪道:“你不必惊慌,我刘师兄精通脉络舒活之道,我还认识一位葛仁妮阿姨精通医理,他二人联手,必能拔出你体内心魔,你只消……”赵高凤喝道:“我都说了不关你的事、不关你的事,你怎么还那么啰嗦!”

    王雪喝道:“你自甘堕落,非要练功杀人,那可怨不得我了!”手中两枚令牌相互一击,发出铮的一声轻响,左手伸出,令牌迎着赵高凤胸口刺去。赵高凤向后避让半步,右腿飞出,格开王雪令牌,右手食指、中指向王雪脸上疾抓。王雪偏头避过,只觉脸上一阵热风扑扑而来,几乎逼得自己喘不过气,却是赵高凤又运出了大凤凰功的功力。王雪知大凤凰功极是凶险,赵高凤使得越久越易走火入魔,届时他发起疯来,自己若是制他不住,甘海村可就遭殃了,当下猛吸一口气,运出浑身功力,展开王家拳术,两枚令牌向赵高凤急攻,要今早了结这一战。赵高凤运出大凤凰功之后掌力了得,两只手掌在身前呼呼抡打,将王雪拳力尽数卸下,饶是王雪令牌锋利,竟也伤不到赵高凤分毫。王雪心头又惊又急,生怕赵高凤发疯,于是又提一口气,正要发招抢攻,忽觉胸口酸闷,两只手臂奇痛,周身力道半点也使不出来。王家拳术虽然凌厉,但王雪毕竟是小小女孩,内功再强也总有个极限,她心里慌急,只顾着使刚猛内力与赵高凤的大凤凰功硬拼,却不自知内力已经耗尽,全凭一股正气支撑方才没有落败,但想再运内功,却是不能。赵高凤见王雪身形有异,双掌猛地向前推出,左掌打中王雪胸口,右掌打在王雪肩上。王雪啊的一声惨叫,摔倒在地。

    赵高凤怒道:“这一次可不能容你!”抬起右脚向下一踢,右鞋上两道倒钩向王雪双目划去。王雪急忙转头,一块头皮连着几簇长发被倒钩钩掉,只疼的她几要晕倒,心里好生后悔,适才动武实不该操之过急。赵高凤又道:“我一个大男人,原本不屑于杀你一个小小女孩,但你三番两次坏我正事,我可不敢再涉险放你。”王雪怒道:“要杀便杀,谁稀罕你这臭男人可怜?”胸中潜运内力,想要使拳术脱困,但只消稍微运功,便觉浑身剧痛,内力无论如何也运转不出。赵高凤左脚踩在王雪右腋上,封住王雪退路,道:“咱们下辈子见罢。”王雪命在顷刻,惊惧之下心中反而清明,只想:“赵高凤和我现下所处方位,不正是‘滚刀式’的后半招吗?刘师兄常常教我四两拨千斤之理,要以自己最少的气力去化解对手最多的功力,我怎么全忘记了!”右膝当即抬起,绕了半圈,踩在赵高凤左跨上,向前一蹬。赵高凤左掌一挥,去劈王雪脚踝。王雪抬起左脚,将赵高凤左臂踢开,双手向赵高凤双脚上磕去。赵高凤立足不稳,仰面栽倒。

    便在此时,忽听树林之外一声大喝:“不许伤人!”李大实匆匆奔来,揉身向赵高凤扑去。本来李大实带着几个弟子早已赶到,只是他看到王雪与赵高凤缠斗在一起,便没有立时上前相助,他张罗弟子们在趁机林外四散开来,想将赵高凤包围铲除,不然以赵高凤轻功之了得,转身逃走可没人追得上,这时见王雪命悬一线,再也顾不得什么包围不包围,急忙奔来相救。赵高凤翻身站起,飞腿去踢李大实。李大实救人心切,奔地急了,一时没来得及出招,胸口被赵高凤踢得正着。

    张佳带着余下弟子赶来救援。赵高凤生怕寡不敌众,不敢再战,转身逃出林外。张佳明知赵高凤轻功高强,弟子们决计追赶不上,却也带着弟子们追了一阵。

    王雪伸手将李大实扶起,心想自己这一次能在赵高凤手下活命,虽然是自己的哈巴术之功,但李大实舍命搭救自己总是实情,心里一阵感激,问道:“胸口还疼吗?”李大实咬牙闭眼,显是痛苦之极,却轻声道:“胸口不痛。”王雪道:“赵高凤这一脚踢得太狠了,我看着都觉得疼,你若是胸口痛的厉害了便大声喊出来,这不丢人。”李大实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的胸口确实不怎么痛,但我被他踢出去的那一下,坐在一块石头上,海边石头棱角锋利,只怕是将我屁股刺破了,我屁股倒是疼的厉害。”王雪哈哈一笑,伸手轻轻打了一下李大实脑袋,道:“下次不许舍命救我了。”李大实叫道:“哪里还有下次?别告诉我你下次还想独自一人去和赵高凤拼斗。”王雪默然不语。李大实又道:“咱们大伙合力,未必擒不住他,你怎么非要一意孤行,这可不像当初我认识的那个小女孩。”王雪因李浩背叛而不再相信天下男子,但这件事却不愿说与李大实听,岔开话题问道:“宋峰岩呢,这一日我始终不曾见到他。”李大实道:“你说宋峰岩,我让他去……”只听林外一人大声叫骂着走了过来,却是张佳没能追上赵高凤,负气而回。

    李大实道:“别骂骂咧咧的了,你真以为你能追上赵高凤吗?”

    王雪心想:“凭赵高凤的武功,你们几人哪是对手,幸而你没追上他,不然他还不将你和你的几个弟子全杀了?”

    张佳道:“王雪,你今夜老实答复我一句,你到底想不想帮我们甘海渔村除去赵高凤这恶贼。”王雪道:“愿闻其详。”赵高凤道:“你若想帮我们,你便跟着我们一起对付赵高凤;倘若你怕死不敢,我们也不为难。但你老是独自一人来往,不跟我们合力,咱们谁也擒不住赵高凤。”王雪叫道:“张佳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王雪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去年你们助我哈巴门力战梓扬,便只冲这一事,我也要舍命搭救甘海村。”张佳道:“既然如此,你随我们回武馆去,咱们从长计议。”王雪心里打了个突,心想:“我自小到大,每次害我的都是男人,我还不长记心吗?”心中着实不愿跟张佳回武馆,何况柏平武馆是马俊学的场馆,哈巴门得罪了断魂派,自己随便去柏平武馆,万一被马俊学正巧赶回撞见,大家谁也不好看。李大实伸手去牵王雪的手,道:“咱们走罢。”王雪向后退出一步,道:“我不去。”张佳道:“你又怎么了?”王雪道:“我今夜跟赵高凤交手,寻到了一点他招式上的破绽,下次再见面,我应该能胜过他,你们行行好,让我再独自行走一回。”说罢向李、张二人作了个揖,大步而去。李大实、张佳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说王雪,看着王雪走远,谁也没去阻拦。

    王雪两次和赵高凤交手均没讨到好处,但两次都是使拳术对敌,自忖倘若改使招式柔软的哈巴术,必能克制刚猛一路的大凤凰功,心里有了取胜之法,便盼着能及早撞见赵高凤再一较高下。但说来也巧,这两夜王雪在村里村外巡逻,始终不曾撞见赵高凤,但隔日早上,又总能听闻村子里有人被杀或是被伤。

    这一夜,王雪再也耐不住性子,心里寻思:“这小小渔村又不甚大,我今夜便一宿不睡,围着村子里里外外的转悠,我就不信瞧不见你赵高凤行凶。”在村子里走了一个多时辰,忽听村北一人大声惨叫,赵高凤又在行凶了。王雪心道:“来得好,瞧我怎样料理你!”当下奔向村北,只见一个渔民坐在地上,脸上神色惊恐异常,颤声道:“你别杀我,别杀我!”那渔民面前立着一个高大人影,头戴羽毛身披羽衣,不是赵高凤是谁?

    王雪亮出令牌,喝道:“姓赵的,咱们再来比划比划!”赵高凤摇头轻叹,道:“两天两夜没见到你,我还以为你这臭丫头学的乖了不来坏我的事,想不到你又来了。”双手急运大凤凰功的功力,左掌向王雪头顶击落。王雪俯身施展“地龙式”,去攻赵高凤双膝。赵高凤右膝抬起,右鞋尖上两道倒钩向王雪胸口划去。王雪侧身翻起,右手令牌向赵高凤鞋尖斩去。赵高凤在王雪令牌上吃过一次亏,知她令牌锋利,忙收回右腿,左掌向王雪胸口击去。王雪运出哈巴术的招法,左手挡开赵高凤掌力,右手令牌向赵高凤窜刺。数招一过,赵高凤暗暗心惊,一个劲只想:“这是什么功夫,我的大凤凰掌力已如此高深,这丫头内力再强也不能轻易挡下,可她脸不红、气不喘,显然毫不费力便能抵挡我的功力。”他掌力无法攻下王雪,只得收回掌力采取守式。王雪暗暗窃喜,心道:“哈巴术果然管用了。你既然守御,那我便要进攻了。”右手令牌护身,左掌使出哈巴术中的“叶掌”招式,向赵高凤周身大穴连连拍去。

    赵高凤越斗越是心惊,只觉难以自保,心神一烦,暗道:“罢罢罢,今夜我时运不顺,斗不过这臭丫头,走为上了。”右袖向前一挥,右边披风将地上沙石落叶扫向王雪脸前,趁着王雪转头避让之际,转身向身后一棵大松树上跳去。王雪此时武功已能算是江湖中的一流好手了,临敌经验又是甚丰,转头之际心下立时算到赵高凤要逃,耳听树梢有动静,知赵高凤飞身上树,大喝一声:“着!”右臂向后一甩,令牌脱手,向那树梢方向掷去,只听“啊呀”一声,回头见赵高凤从树上跌落,他右腿上一大道伤口向外哗哗流血,原来是自己掷出的那枚令牌将他右腿划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