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沉默不语的思博,老胖子没心没肺“格格格格”笑了起来:“科学家其实是世界上最冷酷无情的动物。我们很少考虑,甚至从不考虑研究成果会带来什么样的危险,只是单纯看到科学对生活与环境的改变。我能够理解你父母当时的想法,与整个世界全部人类毁灭相比,区区几百万人的死亡其实很划算。当然,事情也许会出现变化,病毒对寄主的选择很可能会扩大到其他人群身上。可是作为行之有效的预防措施,的确值得一试。”

    思博的声音变得沙哑:“那为什么你们没有选择我父亲的方案?反而对我父母进行迫害?”

    “我们当时已经掌握了建造基地市的相关资料。在那种时候,集中人力物力建造基地,是压倒一切问题的根本。你父亲是一个优秀的科学家,却不是一名合格的决策者。何况,对于病毒,我们知道的不是很多。贸然实施计划,把数百万人置于监控管理之下,很容易引发大规模混乱。我们时间有限,不可能进行这样的尝试。”

    思博感到身体里有某种东西“砰”的一下裂开,变成无数碎片,无论他如何努力拼接那些碎片,却再也无法恢复原样。

    “你父亲当时很绝望。我和很多人一起对他进行劝解,他却一直保持固执。最后,他选择了从科学院楼顶跳下去。在最后的那几分钟里,他一直在骂我,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我已经对他进行过详细解释,但他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喷着唾沫骂我是刽子手,是魔鬼,是毫无人性与良知的冷血怪物。”

    王启年心平气和地看着思博:“当时,你父亲的事情闹得很大,政府高层已经注意到他可能引发的种种社会问题。你和你母亲就是在那个时候被纳入监管。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我也就不再多说了。”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很久,思博才慢慢抬起头。他虚弱而惨淡地笑道:“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原本可以有个非常要好的朋友。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王启年多少知道一些苏浩与思博之间的事情。老胖子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说:“那可不一定。时间是改变问题的最佳良药。苏浩那混蛋不是小心眼的人,人老了,恩恩怨怨也就看得淡了。”

    思博想要张口回答,一股冷风猛然灌入,刺激着他立刻开始剧烈咳嗽。来自肺部与喉咙的刺激简直难以忍受,他不顾一切地咳着,很多血从嘴里喷溅出来,身体也不由自主变得弯曲。等到他大口喘息着慢慢平静下来,胸前的军服已经被血水和唾液浸透,鼻孔和嘴唇周边到处挂满了鲜红色的液体。

    王启年怜悯地看着他:“你注射的抗氧化生理修复液实在太多了。你活不了多久。三个月,也许更短。”

    “这,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思博用力喘息着,两边鼻孔不断吹出血红色的泡沫,说话声也带有浓重的鼻音。他用双手死死抓住轮椅,尽量把身体撑起,拼尽最后的力气,说:“……院长……你,能满足我最后的请求吗?”

    “院长”两个字,使王启年的面皮微微有些抽搐。如果不是亲耳听见,老胖子真的很难想象,这种尊称居然是从思博这个及其骄傲的人嘴里说出。

    这表明他真的对过去感到痛悔?

    或者,是临死前的忏悔?

    也有可能是虚假的表演,为了掩盖潜藏的真实目的?

    但不管究竟是哪一种,王启年都觉得应该看在“院长”两个字的份上,至少要耐心听完思博最后的话。

    “我,我要向他道歉。”

    思博似乎看透了王启年脑袋里的想法,他一字一顿地低吼:“我,我愿意……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任何代价”

    当卫兵推着轮椅把思博送出去之后,院长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