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正值盛年的壮汉猛士,乍然间知晓她做的那场离奇梦境,都不一定能尽信,甚至还会将她看做异端不祥,招徕灾祸不幸,更不消说缠绵病榻的老人听了会遭受莫大打击。

    温月溶当然不能提及那场梦境,伺候祖母用了些汤药,顿了顿道:“祖母恕罪,实则因为孙女已经有了心上人。”

    温老太太先是咳嗽了两声,很是诧异的模样,稍刻露出慈眉善目的笑意,将温月溶垂下来的细碎头发捋顺到耳背后。

    “和我猜的八九不离十。”温老太太气色舒展,拉住温月溶的手说:“宋家公子若真如你所说,是那表里不一的孟浪子弟,你又如果心中惦念着别人,祖母便替你做主,退了宋家这门亲!”

    “只不过,他究竟是哪家公子,竟让我的孙女隐瞒了这些时日?”温老太太心情大好,握住温月溶双手婆娑,养在身边十几载的小丫头,长大了啊。

    她该怎么说?温月溶心中忐忑,谎话妄语编不得,也瞒不住祖母,脑海里霎时涌来沈朝纶三个字,以及她送出去求人的折扇和京白玉……

    天底下还没有便宜的买卖,她也不信时下话本子里面描画的那些多情公子救急帮困,别无所求的义举。

    世间万事,讲求对等,被人图谋证明尚有可利用的价值,她向来看轻那些速朽的东西,譬如朝露,譬如烟霞,譬如这眼眸下的尚且青春的躯体。

    一梦浮生,那块石头可以不朽,如果心如磐石,就这么一头扎进未知的一切,也好过眼睁睁陷入那片灰雾,等着命运铁蹄践踏。

    说到底,不过为了活命。

    温月溶略一思索,脸上涌上一层淡淡的羞涩说:“祖母可还记得一年前我们到沈次辅府宅赴宴,撞见的那位沈家三公子吗?”

    温老太太挂肠搜肚想了半晌,蹙了蹙眉毛说:“原是他。”思忖片刻,叹了口气,“先不论沈家三公子人品相貌,单说沈府门第,‘一门两进士,柄国江右沈’,却非我们这样的门户可以入得沈家主母眼的。”

    温月溶安抚似的握住老太太的双手,“恕孙女轻狂,沈府虽然门第比咱们高些,但我们温府也不差,祖父是嘉佑五年的举人,那时候的沈家还尚未有任何子弟考取过功名,仅靠着几亩薄田过活,沈家子弟若不是进了我们温家族内的义学,怕是也难有后来蔚然仕风的家业。”

    温老太太听了长叹一口气,一番话勾起无限酸楚,“三十年河东河西,我温家子嗣若是能有沈氏枝叶繁茂,我这老太婆也不会到了祖宗祠堂脊背打弯啊。”

    见孙女低头不语,温老太太忙按住不提,微一蹙眉问:“你宽我心,该不会私底下和沈家公子……”

    温月溶赶紧退到床榻旁边,跪在地上,脑袋摆得拨浪鼓似的道:“祖母明鉴,我温月溶对天起誓,绝对没有和沈家公子做任何有损温家脸面的事情。”

    她略一想,将昨日和白鸢去绿倚楼的事情向老太太坦白。沈朝纶的手腕她还是知道的,宋引墨捅了马蜂窝,决计不敢到街面上胡说,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流言传播开来,等到了老太太耳朵里,还不知道会加工成什么样。便道:“孙女去绿倚楼事出有因,一则临出门看见宋引墨呼朋唤友,向着黄华坊打马过去,想着之前听闻宋公子狎妓,便跟过去验证。二则因为柳姨娘私自挪用宋家聘礼,柳家舅舅专管教坊司那片的治安租税,想着刺探进去看看。”

    “也是巧了,既亲眼看到宋引墨荒唐不经,也遇到了宋家三公子在绿倚楼内做寿。柳姨娘的事情倒没探到,还是老太太机警,揪住账面漏洞让姨娘露出马脚。”

    温老太太听完直摇头,“你啊你,兵行险招差点害了自己。沈家公子既在里面做寿,有没有撞破你和宋家公子已有婚约的事实?”

    温月溶吸了两口凉气,吐吐舌头:“我和白鸢扮的男装,不巧被老鸨堵着做诗充数,宋引墨输了,非要私下逼问讨教,还好沈家公子相救,我们才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