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家有二女,坊间也常谈,莲家长女及笄之年入宫为妃,莲丞相最宠爱的三夫人就发现有喜,莲家算是双喜临门,虽不是儿子,但老来得女的莲丞相为小女摆的流水宴还是接连了三天三夜,莲华此名还是当朝天子所赐,莲家长女为当朝贵妃,可见莲家在朝廷权势之巅,莲华五岁那年随父入宫为长姐贺寿,稚嫩的嗓音高歌一曲《花溪碧》惊绝四座,十岁那年太子行加冠之礼,莲华翩舞惊鸿,钦点为太子妃,只待及笄之年便可入宫。

    别的女子恨一世都不可触及的荣华富贵,莲华可谓是唾手可得,但事情总有偏差,莲华若是平平静静地入了宫,她便也如同她的姐姐一般,为皇贵妃,甚至封后,凭她艳绝的容貌和自小被培养魅惑君主之术,她后宫专宠也是理所当然。

    我前尘往事已记不得,但坊间时常还在谈论着这位死去五年的皇贵妃,茶楼里说书的版本是一套接着一套,大体不离她是个如妲己褒姒般的红颜祸水。

    女人生来容美便注定不甚太平,何况身后有这般大的家族势力。

    这说书先生说了那么多个版本,妖妃与前明国皇帝,前明国太子,前梁朝皇帝,说的都烂大街了,我时常好奇这是个怎么样的女人,她与三朝帝皇之间,那些诡异复杂的宫闱秘史,然当我看了莲华卷宗里的前尘往事,我发现这些说书先生说的风风雨雨,于莲华而言,不过是记忆里的一点尘埃,不足挂齿。

    十岁那年她随母进法元寺参拜,盛典繁琐沉闷,她原只是想出去透透气罢。

    莲华遇见未明的时候,正值隆冬大雪,他撑着一柄朴素的油纸伞,青布道袍将他的脸衬得干净异常。

    一只小猫在银雪中冻得瑟瑟发抖,他轻步上前,将小猫如珍宝般揽入了怀中,抬头时正见她一身刺眼的红衣,只身站在满天细细的白雪之中。

    她虽才十岁,便已生得明眸皓齿,十足的美人祸胚,他并无半分惊艳,只将纸伞撑到了她的头顶之上,“施主,天寒地冷,莫要冻到了。”

    他将伞交给她,将怀里的小猫护得更紧了些。

    莲华心里颇不是滋味,众星捧月的她第一次没被人特殊对待,总感觉在这和尚的眼里,她还不如一只小猫。

    “小和尚,当和尚好玩吗?不如你跟我回家,我家有肉有菜,我还能帮你讨房老婆,像我这般漂亮的。”她把眼笑成了月牙,她娘常说她生来样好,只需笑笑便能勾了男人半边的魂。

    “多谢施主好意,我在此有青灯古佛,有白雪银树,还有温驯可人的小猫,已觉甚好。”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就连莲华听着,都觉得这仿佛已是人间最美的景色。

    在他的眼里,她与那只被救下的小猫并无区别,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和熙温暖,那样的干净澄澈,他不在乎她是谁,不在乎她长得漂亮与否,与她从小到大遇上的那些人都不同,到底有什么不同呢?莲华后来想,大抵是他从来未曾对她有过算计,也从未想在她这里得到什么,他对她好,便是好,无关风月。

    她握着油纸伞看着和尚倒是想着,好像还没问过和尚叫什么呢,莲华正想开口,就听得侍女诚惶诚恐的跑上前来,“小姐小姐,这雪下得这么大,快些回屋吧,你身子矜贵,若是冻了分毫,奴婢承担不起。”

    眼里微亮起来的光芒蓦地就灭下了,莲华敛下了神色,将伞塞回了和尚的手里,转身跟侍女走进了院内。

    而后她进了院内,手中拿着暖炉,就见远远的雪地里,素净的小和尚撑着那柄油纸伞,怀抱着那只软绵绵的小猫咪,一步步地走远了。

    莲华想,她定要再来一次,她要问他,他叫什么名字。

    她素来娇惯,想做的事就去做,第二日她果然就来了,穿的是简便的麻布男衣,掩下了一身的风华,她跑到后院里,抓着小和尚,那眼里的得意快要将她淹没,“和尚和尚,你可瞧瞧我是谁?”

    她昨日接过他的伞,眼弯得像月牙,而后侍女到来,她的神色淡漠,眼里却一点光彩也没有,真是个奇怪的女子,今日瞧着她着一身简便男衣,眼里又满是欣喜,和尚忍不住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她的眼,“小僧愚笨,还望施主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