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五抱着膝,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舜嬅清清嗓子,将故事娓娓道来,“我梦见啊,天子建了一座御苑,请升朝官们带上女眷春日游园,有对孪生姐妹蒙混进去,被几只小兔子引到僻静处。其中一个见四下无人,便摘了帷帽去抓。结果啊,被路过的年轻将军撞见啦!”

    小五的笑声从帷帽里透出来,银铃似的清脆可爱,“姐姐说的就是你自己吧,孪生姐妹又爱抓兔子,可不就是你吗?”

    舜嬅笑而不答,只接着说道,“这个将军,当时就被另外那个乖巧懂事的女孩儿迷住了,只可惜,太子抢先把她选去宫里做了嫔妃,将军只好退而求其次,娶走了那个抓兔子的赝品,带她远离宫闱,去北疆过了三年凄苦的日子。”

    口中饴糖化尽了,苦涩的回味慢慢泛起,苦得她眼眶发烫。

    “入宫那位姑娘,深受太子宠爱,先封了太子嫔,登基后又封了贵妃,她娘家人一下子成了祜都炙手可热的权贵。然而好景不长,她父兄都不肯为利禄奔波,只想本分做官,却反而在朝中受人嫉恨。她自己也在后宫失了手,皇后小产嫁祸给她,将她打入冷宫,她家父兄不久就遭政敌构陷,抄家流放、死于非命。”

    小五长长地叹口气,“怪不得你今日不好呢,怎么做了这样的梦。太子果真在遴选太子妃呢,也不知谁家的女儿,要被抓进那牢笼里去。”

    当今太子年二十一,由礼部操办选妃,要朝中十三至十六的女眷都递上排单参选。舜家本就不愿趟这浑水,以年过十六的理由躲过去了。夫妇二人庆幸不已,竟比嫁女儿还高兴。

    舜嬅平静的语调,藏着满腔的不甘、不服,“是啊,若是男子,科考也好,投军也好,都能为家门荣耀搏一场,可生了女儿身,做不得官,行不得军,除了借父兄之力,就是借夫君之势。普通人家也就罢了,若嫁了皇室公侯,更要枕戈以待、厮杀攻伐,一个不小心,就连累了全家陪葬。”

    “我们就不必担心啦,早过了入宫的年纪,父亲虽不在仕途上留心,只求安身立命,但毕竟祖上三位文正公余荫犹在,谁动得了我们家?”

    舜嬅看着妹妹单纯真挚的模样,不禁失笑,“我梦里那位贵妃,亦是豪门出身,也正是这样想的,你且看她的下场。”

    小五意兴阑珊,长吁短叹道,“你说得也不错,官宦世家,也经不起猜疑构陷。若这贵妃在后宫立稳,又能在盛宠时推一把父兄,钟鸣鼎食之家也不至于一夜崩塌。”

    是啊,只是一句话说起来简单,纯善如你,到底没能做到啊!

    舜嬅捧起妹妹的脸庞,凝视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又左右端详这张照镜的面容,最后凝视着眼下细细一点的小痣。

    我已预知了结果,这一次,

    让我去做那个枕戈以待、厮杀攻伐的人。

    让我去会一会作恶的王皇后和她身后搅弄风云的王氏一族。

    让我去到漩涡的中心,握住王朝的权柄,揪出兴风作浪的奸佞,一一取了他们的狗命。

    她向小五笑道,“是你啊,我梦里那个失宠被废、连累全家的贵妃、又被陌生男子牵肠挂肚的乖巧佳人,就你舜媖啊!”

    小五愣了一瞬,须臾恼羞成怒,转身往乌纱巷走,“你又诓骗我!害我好一顿感慨!那个远走边疆的倒霉蛋,岂不就是你了!”

    舜嬅嬉笑着追她,两人的影子被暖融融的灯火拉得好长,并肩消失在夜幕中。

    次日元旦百官大朝会,伴驾守岁的舜询一夜未眠,午后才疲惫不堪地回来了,补觉到傍晚,叫女儿们到夫人的竹坞里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