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庭院里的积雪已经清扫干净,一堆一堆放在院墙边大树下,天色依旧阴沉,不见阳光。

      最东边一间平素饮茶歇息的房舍内,御史大夫刘祥道跪坐在窗边慢慢呷着茶水,御史中丞李乾祐、侍御史王纶、唐临尽皆在座。

      气氛略有严肃。

      李乾祐瞪着唐临,叱道:“我不管你到底是一心为公、律法至上,还是被人收买、为人张目,总之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准再继续下去!”

      唐临二十余岁,血气方刚,闻言冷笑道:“御史中丞都不问问下官这些时日到底收集了多少人证物证,也不问问封德彝当年到底做了些什么事?”

      李乾祐怒道:“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本官才让你停止弹劾!你可知道一旦闹开,这件事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唐临见到一旁的刘祥道默不作声喝着茶,底气足了几分,梗着脖子道:“御史台风闻奏事、受理诉讼、监察百官,眼中自当唯有律法、正义,至于说影响,那是宰辅们需要考虑的事情。吾等在其位、谋其政,这才是御史的职责,朝政得失、影响大小,与我何干?御史中丞若是担忧这些,还是等您成为宰辅之后再说吧。”

      御史,风闻奏事、监察百官也,自古以来便是维系朝堂法度之所在,历来受人景仰。本朝更是将御史台的职权扩大,甚至可以设置台狱、受理案件,这就给了御史更好的上升渠道。

      御史的政绩是什么呢?

      自然是弹劾官员的成功率,成功率越高、弹劾的官员品阶越大,政绩自然也就越好。现在受理揪住了一桩大案,且人证物证基本齐全,岂能将如此一件功绩放手?

      等闲一般的御史,一辈子或许都参与不了这样一件大事,弹劾不倒如此一位功勋大臣……

      况且御史大夫置身事外、听之任之,自是耐人寻味。

      李乾祐气得吹胡子瞪眼,手都哆嗦了,拿这等视政绩如性命的年青官员无可奈何,只得转向刘祥道,尽量缓和语气:“兹事体大,若是不能控制好范围,或许会影响太宗皇帝功绩、名誉,陛下未必会高兴,还请三思。”

      如今朝野上下对于太宗皇帝的功绩极力吹捧,其中最为人所公认的一项便是“众正盈朝”,若是将封德彝划归“奸佞”之列,那么受其迷惑的太宗皇帝自然免不了一个“识人不明”的评语,对于太宗皇帝的声望有所损伤。

      最为重要的是封德彝早就死了,人死账消,何必紧咬住不放口?

      唐临梗着脖子冷笑:“御史中丞说下官被人收买、为人张目,却不知你一味阻拦此事,又是被何人收买、为何人张目?”

      李乾祐气得不理这个棒槌。

      在他看来,刘祥道之所以空降御史大夫这个职位,正是皇帝需要彻底掌管御史台,避免御史台沦为某一些庞大势力的附庸进而失去其公允、公正、中立的属性,而是要成为辅佐新政施行的“护卫者”。

      此等情形之下,又怎能纵容唐临弹劾封德彝,从而导致太宗皇帝声威受损、朝野上下战战兢兢?

      官场之上,没有谁真的清如水、明如镜,暗地里的龌蹉总是不可避免的,只要大节不亏混到致仕,那就是忠臣、直臣。

      现在不仅致仕了要追究,连死后都要揪出往昔旧事,谁不是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