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遗诏究竟在哪里?臣怎么从来也没有听娘娘提起过此事?”,萧镛的眉色间透出一丝凝重,太皇太后摇摇头,叹口气说道:“那日是哀家的生辰,衣如雪是护国侯府的长媳,主持中馈,自然是要进宫贺寿的。当时哀家晓以利害,软磨硬泡,可惜衣如雪以天下苍生为重,皇权更替必将再兴血雨腥风为由,还是婉拒了哀家”。

    萧镛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嘲讽之意,果然是雪衣侯的后人,脾气秉性真是如出一撤,想当年大显立国之初,不论朝堂民间,拥立雪衣侯为新皇的呼声,远高于后来的开国之君燕双澜,可惜他并无意帝位,辕帐挂印飘然而去,否则,哪有燕家这百余年来的繁花似锦?

    “衣如雪终究还是太低估了燕平荣的野心和狠毒,没料想他居然敢在哀家的生辰宴上动手”,太皇太后冷哼了一声,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衣如雪临盆之际,被孝安帝派遣的杀手追杀,后来侥幸逃出,生下沈月明的当日便去世了,连带那封遗诏亦不见了踪影,至今下落不明。

    “二哥,你以为燕举那老匹夫在燕平荣面前透露燕朝歌的身世,是因为他当真狂妄自大,有恃无恐?后来哀家才明白,他是借机告诉哀家,七星海棠是他亲手交给燕平荣,害了奕儿的性命。他这是在逼哀家动手,让哀家杀了他。燕朝歌自幼深得帝宠,与陛下沈侯等人交情甚笃,只有他死了,而且还死得这般惨烈,才能让燕朝歌有切肤之痛,才会坚定反叛之心,才会走投无路,才会决裂叛出”,对于这个杀子仇人,太皇太后心中还是有几分敬佩之意的。

    她转过头来,看着萧镛,道:“既然他肯舍命为燕朝歌打拼出一个大晋来,简儿本就是正经的嫡皇孙,却被流放到颍川那种不毛之地去,哀家实在心有不甘”,凤眸里滑过一丝戾气,“二哥,哀家想为简儿,想为淮陵萧氏一族,谋取一国之器”。

    书房内,萧简坐在案前,看着手中的书卷,这是一部前朝名士兰越瑛的手稿《凤乙录》,前几日刚重金购入。

    两丈开外,站着一位身穿素布襦裙,梳着妇人发髻的婆子,看样子像是府中的仆妇,约莫四十岁左右,头发倒是花白了大半,她微微低垂着脸,一动不动,站了良久,就连重风心里也颇有几分诧异,能在他家公子面前,镇定自若的人,不多见的。

    “你是针线房甄大娘的人?”,萧简突然出声问道,那妇人答道:“正是”,她回答得干净利落,不卑不亢。

    重风翻开手中的册子,问道:“张氏,奴籍书上写的,你是徐州人,后来嫁到了云州,丈夫死了,逃难到了颍川”,他看了妇人一眼,只见她沉默不语,又继续说道:“徐云二州皆在大显的东南部,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道人家居然能够孤身一人跋涉千里之遥来到颍川,实在令人有些费解”。

    说到这里,重风拿起一件衣物,指了指袖口上的纹饰,问道:“这是旋云文扣双面绣法,素来只有宫廷皇室中人才能享用,况且此技法早已失传多年,像甄大娘这种出身宫廷司针处的正统传承人尚且不识,你又作何解释?”。

    张氏福了福身,道:“大人,小的少时曾救过一位手艺人,据说是从帝都而来,祖上便经营了一家绣庄,所以才习得这双面绣法”,她的回答滴水不漏,毫无破绽可寻。

    “啪”的一声,重风扔过来一截绳子,上面打了一个活扣,道:“两月前,有仆役在井边打水,因地上湿滑,不慎跌倒,是你及时抛下绳索将他救了起来,而这个绳结的打法,很是不同寻常,极像暗卫的惯用手法”。

    张氏闻言,眉角微动,仍旧一言不发,“上月,甄大娘家中的小孙子突发高烧,昏厥过去,连大夫都说治不了了。谁知第二日早晨,那孩子居然活蹦乱跳,竟比平常精神百倍,神智也进益不少。公子派我前去查看,发现那孩子周身的经脉都已被打通,还在他四肢的关节处发现了针灸的印迹”,听到这里,萧简放下手中的书卷,轻呷了一口茶。

    “百年前,雪衣侯曾自创了一套针法,据说能够洗髓益经,增强修为,是以其门下弟子自入门起,便要习练,可以说这是雪衣侯门派的基本功法”,萧简轻声说道。

    张氏一直平静无波的脸,终于起了变化,她轻拍了两声手,道:“都说王爷多智近乎妖,您居然还知道洗髓针,小的果然没有看错人”。

    “听闻雪衣侯一生,刚正不阿,光明磊落,是一位顶天立地之人,没想到他门下的弟子竟会潜伏到本王府上,真是失敬”,萧简言道。

    她抬起头来,目光灼灼,道:“王爷误会了,小的早已脱离雪衣侯门派,如今只是个平凡的妇人罢了,与师门无关”。

    萧简点点头,语气肯定地说道:“所以,你是专程来找本王的,否则以你的能耐,不至于露出这么多的破绽”。

    “不错”,张氏爽快地答道,只是她的声音嘶哑低沉,像是被烟熏过的,静谧的书房中,显得格外地刺耳。

    她举起右手,在头顶摩挲了一会儿,拔下了一根毫不起眼的木簪子,在手中摆弄了几下,不知怎的,那木簪竟变成了一支金光闪闪的金簪子。紧接着,只见张氏小心翼翼地拿起簪子的一头,另一只手轻轻扭动,一阵轻微的响声传来,簪子的前端竟露出一个小孔,她左手轻轻一挑,一卷薄如蝉翼的明黄色绸布便展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