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指责,确实有些诛心。

    张煌言蠕动着嘴唇,到了终究没有开口辩解,他低着头上前两步,一撩衣摆,跪了下去,“臣……不敢一日或忘。”

    吴争转向张国维,“张玉笥,驿亭一战,人人以为你殉国了,死都不怕,还怕没银子么?”

    张国维呐呐道:“臣不是怕自己没饭吃,是怕大将军府治下,千万百姓没饭吃……。”

    吴争嗤声道:“得了吧,收起你那副悲天悯人的奶爸模样……身居高位的你都不怕,寻常汉人百姓哪个比你不抗饿?”

    这话确实说得有些重了,但也证明,吴争确实是生气了。

    或许这几人只是想发牢骚,或许还带着一丝捉弄和调侃。

    可,这是什么时候,想用“集体罢工”来抑制自己的决策,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哪怕是吴争当初还是个指挥使时,他们有异议,那也是明着来,不会就这么团着伙儿耍心眼、搞阴谋。

    张国维脸色数变,终于一撩袍子,跪在了张煌言后面。

    吴争转向莫执念时,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莫老,我知道这些年,确实是难为你了,虽说大将军府治下政令清明,可连年战争,入不敷出,事实上你我心里都清楚,咱们用的依旧是以战养战的那一套,只是将手段用得稍稍光彩了些……。”

    莫执念蹒跚着,慢慢移步向边椅子,缓缓坐了下来,他满是沟壑的老脸上,涕泪交流,让这样一个老人哭成这样,吴争无端地心里一揪。

    确实是难,六年战争,就算是家中有矿,也得打穷了,何况是白手起家的大将军府。

    摊子又铺得这么大,还要减免农税,还得提供在籍孩童免费入学……等等,这些事,如果在太平盛世做,无非是锦上添花,可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做,确实是……难。

    能坚持到今日,大将军府依旧屹立不倒,北伐军占了一半功劳,还有一半功劳,无须同置疑是来自于莫家的毁家杼困。

    从这一点上来说,吴争确实是欠莫家的。

    吴争上前去,用自己的衣袖,为莫执念轻轻擦了把涕泪。

    这动作把莫执念感动得再也不可抑止,他急促地喘息着,一手扶椅靠,一手按着膝盖,缓缓下跪,被吴争一把拽住。

    莫执念哽咽道:“老朽错了,王爷志向远大,非老朽这般凡夫俗子可以仰望,可……我等终究是人,终究是立于这片腌臜地,谁家没有父母妻儿、远亲近邻,谁又能真正免俗……王爷若真要执意打这仗,老朽倒是有个主意供王爷参详。”

    吴争一喜,忙道:“请莫老赐教。”

    “请王爷即刻颁布大将军令……将汉明银行收归大将军府直辖,如此一来,银行中的银子,王爷可以予取予求了。”

    吴争脸色一变,沉声道:“孤知道这些年有对不住莫老的地方,可今日此时,莫老还出言戏谑,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