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荞强装镇定地剥着橘子,司马珩一直若有似无地看着她,似是审视。

    他对眼前这个女人,既觉得陌生,又熟悉。

    他想起一些旧事来,模模糊糊,不甚分明。

    这世上大约不会有人相信,一个人可以带着记忆和遗恨重活一世,他死于永安九年,重生于长宁十六年的岁末,是他被父皇安排来青州的前一天。

    他从一场午睡的梦魇中醒来。

    距离他登基称帝,不足两年了。

    青州一行于他来说原本微不足道,可在他弥留之际回往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这是一切的起点。

    而这起点里发生了许多微不足道的小事,譬如眼前这个女人,他对她的印象模糊到他甚至想不起她的样子,记不得她的名字,就连她死,他都不大关心,只记得皇后来跪他,惶惑地说:“臣妾恐是做了错事,原是想给沈氏些教训,没成想她死在了牢里,臣妾听凭陛下发落。”

    林氏仰着脸,泪盈于睫,楚楚动人的样子,眉眼深处刻意修饰的愧疚却实在显眼,他那时想,他的皇后,不如沈氏会演戏。

    他很少这样主动想起沈荞,盖因她实在是个很省心的女子,虽则野心蓬勃,却总能知晓他心意,做事向来妥帖周到,不声不响。

    可惜了,被其兄牵连了。

    他对她的所有记忆,也仅限于此了。

    以至于这一世看到她竟觉得陌生。

    直到昨夜里,他才恍然大悟,这是年轻时候

    的沈氏,大约贫苦出身,此时浑身上下都透着股不大健康的颜色,粗糙且瘦弱,与往后明艳妩媚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上辈子是个很聪慧的女人,只是看似对他百依百顺,小心思却极多。他纵容她的野心,让她成了一把利刃,可惜时也命也,他虽曾动过将她扶正的念头,可她却没有母仪天下的福分。

    他记不大清上辈子自己是如何将她带回敬都的,对这一时期的沈荞全无印象,此时看着她,只觉得她不如后来狠辣,眉眼里尚且透着稚气和单纯。

    沈荞将橘瓣白色的筋脉挑干净了,然后看着司马珩,迎着他审视的目光,迟疑地问了句,“殿下,要……吃吗?”

    司马珩目光看着她伸过来的手,那手略显得粗糙了些,确切从小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他突然想起来,她后来似乎是变得挺娇气的,手边十几个人伺候她一人,带壳的东西从不自己剥,有次他同她一起吃饭,蟹黄肥的季节,桌上上了蟹和虾,他那日情绪不佳,叫伺候的下人都出去了,她爱吃虾,却盯着迟迟不动手,他便问了句,“要孤给你剥。”

    她摇头,“臣妾不敢。”

    他哼笑了声,那语气都是言不由衷,他没心情动手去给她剥,她自始至终都没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