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波冲锋的失利令拓跋飞龙怒不可遏,仇非明不断变换排布,试图令左右卫前冲压制宣府兵,从而为前锋营解围,但后卫营与三万塔靼兵在大同骑兵不断穿插袭扰下已经混战一团,将左右卫也拖入其中,一时尾大不掉,哪里还排布得开。

    无奈之下,拓跋飞龙只能下令鸣金收兵,全军后撤,突破大同卫的包围脱离战团,大同卫早已明白自家都司的意图,在尽力杀伤撤退之敌的同时,也巧妙避其锋芒,有序穿插突破,向己方军阵靠拢。

    北梁撤退五里重整旗鼓以利再战,大周军队则收缩战团,将百殺骑围在垓心,仇无名带先锋营百殺骑征战数年,从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向前是无比诡异,损马伤人的大周步军阵,向后是杀红了眼的宣同铁骑,他望着为首那将领盔缨上的白绢心中一寒,想到了自家大哥的告诫,心说难不成自己做成“驮囊”的那个,真的是人家的姊妹亲眷什么的吧……他却不知,大周不同于轻贱女子的北梁,男儿丧妻也是要服丧一年的。

    百殺骑,百殺而成,凶悍异常,然而此时被层层围困,对上的还是强悍程度不输自己的宣同铁骑,不过顽抗一时便被分割包围,除了少数侥幸突出重围的,皆被大周军所制,不过到底是踩着同胞的性命爬上来的,竟没有一个愿弃械投降的,除了力竭被杀的,还有许多眼看突围无望,便倒转刀口自行了断,梅郁城也不在乎,反正这种没有心的野兽,死了还是活着,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唯一有点儿价值的只有仇无名,更何况她并不想就让这个禽兽轻轻松松死了。

    但梅郁城也并未干预金冲剿杀仇无名的过程,若他将之杀了,也就杀了。可金冲到底是久在宣同铁骑中的将领,深知公事大于私情的道理,在周遭百殺骑几乎被剿杀殆尽的时候,梅郁城看到仇无名倒转向自己的刀被金冲一枪挑飞,接着就是极其清脆的一声“啪”,青狼护背旗粉碎,仇无名被金冲一枪杆儿拍昏,跌下马来,顿时便有步军一拥而上,将其捆结实了。

    首战告捷,梅郁城不敢大意,京师援兵未至,宣府城下依然是以少敌多,不过初交锋初奇兵挫敌锐气,拼掉北梁的王牌军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梅郁城下令清点战损,救助伤员,重整队列,准备迎接北梁军的疯狂反击。

    传下将令,她身心都松弛了几分,一时竟觉得眼前发黑,好在白袍挂念着自家主帅,此时已经登上瞭望台,刚好赶上扶住她。

    梅郁城双手按住栏杆,不着痕迹地歇了会儿,步伐如常地走下高台,到了中军帐内却已全然支持不住,伏在帅案上歇了会儿才对白袍道:“不要升帐了,只叫克襄、若飞、素毓和知止进来。”

    白袍知道她做这个选择,就是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却只能将心痛小心收好,先执行军令:“是!”

    梅郁城在等着三位主将的当口试着调息了一下,却引发了身体更大的不适,只能作罢,据案歇了会儿,勉强提起几分精神。

    白风展听白袍来传话就知道梅郁城是撑不住了,几人当中唯有他是知道内情的,此时揪着心踏入帅帐,一抬头就对上梅郁城苍白的面色,他身后三人自然也是心中一惊,金冲是直性子,直接走到梅郁城身边上下看:“主帅,刚刚在将台上受伤了吗?你是不是哪里中箭了!”

    梅郁城抬头看看他被汗浸湿的鬓角和头盔上的白绢,也是心疼,勉强笑着摇摇头:“我没事,你们坐下歇着,咱们赶快议定军务。”

    “主帅……”一旁的程谖也满脸不放心,梅郁城挥挥手:“我现在没时间跟你们详细解释,我无妨,咱们先说正事。”

    军令如山,几位将领只能收起不安和心疼,认真听她将后续防御和进攻的几种排布和可能出现的情况讲完,心里都隐隐升起一丝不祥:这么事无巨细,难道主帅是怕自己撑不到此战全胜吗?

    但这话藏在心里,谁也不敢问,不多时部署完毕,梅郁城多看了他们一会儿,开口:“诸位勠力为国,也要保重身体,此战艰险,各自小心。”

    她这话一出,几人都忍不住了,程谖刚想开口问,梅郁城却道:“若飞克襄留下,素毓知止去忙吧。”

    主帅发话,程谖也只能先把疑问吞下,与纪横戈一起出帐去了

    梅郁城抬头看着金冲,万千话语也无暇细说,只叹道:“若飞,其实你若想手刃仇无名,我也不会怪你。”

    金冲却是摇了摇头:“主帅,两军阵前除非必要,须生擒敌将这个规矩是你定的,我答应过柳儿,要替他永远守着宣府,陪着主帅,我就不会违背任何命令,而且我相信主帅你对柳儿的感情比我更深,你定会给她一个交代。”

    “是,你放心,我会给她交代,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金冲点了点头:“那标下就回先锋营布战了。”金冲转身出去,走到营帐门口时到底不放心,转头看着梅郁城:“主帅,你也要好好保重,这是我们大家的心愿,也定是柳儿在天之灵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