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泰安十七年伏月初八。

    后宫,御膳房。

    赵长乐纤指轻动,正执了一长刀细细片着昨夜便已泡好的笋干,她刀法娴熟,笋干在她手上化成了如发细丝,漫了股酸香味儿。

    “嘶”,蓦然,刀锋一偏,刺破了赵长乐的的指尖,沁下几滴血珠,她的眉心重重一跳,不知为何,竟有些心神不安。

    她抬眸望了望,其他御厨正在有条不紊地忙活晚间宫宴所需的菜品,膳房门外,一众宫娥垂首侯着,只待端菜上殿。

    一切如常。

    今夜的宫宴尤为重要,似是……似是皇上为了庆贺宁王齐锦订下婚约所设,便是万不能出什么差池。

    想到齐锦,赵长乐凝了眉,心底隐约生了抹酸楚。她搁下刀,取过一旁的软巾擦净了指上的血滴,她已做菜掌勺多年,不该会如此分心。

    上月,赵长乐刚被册封为御膳房的掌勺姑姑,今年已是她入宫的第十个年头,大好年华皆耗在了一方宫墙之后。

    身侧灶台上,紫砂锅盖的小孔上正向外窜出滚滚热气,赵长乐回神,熄火揭盖,将烧好的笋丝盛进了盘。

    正在这时,一个着了深红色蟒衣宫袍的太监进了御膳房,他狭长的眼在众人当间儿扫了一圈,便落到了赵长乐身上。

    他几步走到长乐跟前,神色间却颇有些古怪,“姑姑,你家中来人了。正在承安宫门口等你呐,你快随我过去看看。”

    家中来人了?赵长乐有些狐疑,却不敢多作他想,只低眉应了声好,嘱咐御厨们看好锅子便跟了那太监出去了。

    后宫西北角有一偏门唤作承安门,掌事太监们每每外出替各宫主子们采买便都是由此门而出,一来二去间,有些宫人便会偷偷收买当值的太监,在这宫门口见见亲人,以解相思。

    可……

    自己家中,母亲早逝,父亲常年缠绵病榻,小娘和祖母又向来厌她……偌大个赵家竟无自己的立锥之地,赵长乐思及此,只徒徒心生悲戚。

    可还未行及宫门,赵长乐就隔得老远儿瞧见了一粉衫打扮的丫鬟冲将过来,她执住了长乐的手,竟立时流下了两行清泪,“小姐!老爷……老爷他前几日已经去了!”

    “什么?”赵长乐胸中一窒,竟觉呼气都不顺畅了,她唇瓣微抖喃喃地道,“爹这病症已有些年头了,平日里用药吊着也并无大碍……怎就……怎就会突然……”

    “小姐……老爷是前个儿夜里走的,我也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木霜咬了咬唇,泪眼婆娑地望向赵长乐,“还有一事……夫人生前同老爷开的那玉食楼……也……也已被二夫人给变卖了!她昨日还将赵家宅子里的一应珍宝物品通通变卖,得了银子后就连夜逃了……小姐,我们再也……再也回不去赵府了!”

    “不……不会的……”赵长乐神色茫然,连连摇头,“玉食楼是我爹和娘亲合开,爹一直将其视若珍宝,怎会任由庄氏……庄氏,定是庄氏害死了我爹,夺了我们赵家的家产!我要出宫…我要出宫去找她!”

    长乐气得双目赤红,便是一向性子温吞也再忍不住了,簌簌落下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