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致冉喻的第29封信】(节选)

    最近,我发现自己很难掌握一些事情的度。跟人打交道时要考虑的琐碎东西太多了,我生活中大部分的挫败感都来源于此。记得以前刚进学校的时候,那时我还很小,记不清是五岁还是六岁,教官布置了分组任务,让我们做游戏,胜利的一方有奖励。我很想要奖励,最后也确实得到了奖励,只是忘记了我当时做了什么,毕竟太久了。我只记得其他孩子站得离我很远,包括我的“队友”,他们一副害怕的样子,指责我做事走极端之类的。五六岁的孩子词汇量顶破天也就这水平了。我没觉得不妥,因为那是解决问题最直接的方式。况且,即使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也不能对任何人表现出来,人们之间无法真正相互理解,这是我在那时就已经知道的事情。

    后来我曾经试着模仿过一些经常被表扬、被喜爱的同龄人,他们温和有礼,不急不躁。模仿也许见了些成效,我变得好多了,起码表面上好多了,只是我不知道融合了很多别人的行为特点的我到底还算不算是我本人。再后来,这些年我逐渐意识到并承认自己的卑劣、情绪化、过强的掌控欲和领地意识,这些东西是再怎么模仿别人也无法掩盖的,它们就像藏在浅池里的鱼,以为自己藏得很深,但池边的人却能轻松看到它们的踪影。

    我似乎越来越习惯把信当成忏悔录来写了,这很奇妙。每次我这样收到信,寄出信,就好像把混乱的自己重新梳理得有序,甚至繁荣。写了这么多,回头看才发现这次的信有点抽象,混乱和有序的这说法是一个老头说的,他一天到晚聊这些,我怀疑我被洗脑了,所以下笔就成了这样。

    出于一些很复杂的原因,我认识一个满口都是哲学的老头。刚开始他不认识我,见我有时候出现在附近,就把我当成闲散的路人,硬拉着我讨论哲学。我不懂这些东西,他第一喜欢庄子和老子,第二喜欢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他说人的灵魂分为很多部分,有序的灵魂才能获得幸福与和谐,繁荣是最终追求。也许你进城后会见到那个老头,他就在三环。虽然他有时候脾气很差,有时候会像变了个人,但确实是个学识渊博的人,甚至可以称得上主城里顶尖的智者。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多找他聊聊天,他大概会很喜欢你。

    你的正在努力变得不混乱的朋友:哼哼

    丁台泰和许佩儿的婚礼一切从简,只是多做了几桌菜,让同事们来聚个餐而已。来参加婚礼的人也不能闲着,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去干点活帮个忙。

    特别行动队虽说是独立编制,但驻地在城防军区内,位置相对偏僻,靠近一片树林,附近有一片空地用于训练。这片新划定的城防军区就在哨卡的高墙外巨大的缓冲带周围,方便战士们随时应对敌情。有了三环精神病院海鬼潮二次爆发的前车之鉴,这次人们不敢再放松警惕,建立了比较完善的日常守卫与应急机制。最近这段时间,高墙外没什么动静,防空力量也已部署齐全,之前失职的生态环境部负责人被撤职,新的干扰仪已经就绪,主城的上空不见任何可疑飞行生物。

    詹一烨和何荣晟等人去厨房帮忙了。黎树修这个没进过厨房的人负责给新郎新娘搞造型,用了一堆花里胡哨的东西,把那俩人弄得香喷喷亮闪闪,确实比平日里好看许多,负责搬桌椅的向安详和塔哥看得目瞪口呆。考虑到冉喻刚被放出来,给他派的都是些轻活儿,铺铺桌布摆摆餐具,没啥意思,但多少能走动走动,他倒也干得开心。

    这顿饭借用了行动队的一个小食堂,由于三环沦陷以来主城失去了广阔的农作物种植地和各种加工厂,生活所需的物资逐渐匮乏,土豆和白菜成了人们餐桌上的主力,城防军内的食堂里也很难吃上一顿肉。这次办喜事,很多食材都是上级特批下来的。帮厨的人除了来吃饭的几个同事家属,还有一些原本就在食堂帮工的二环普通居民,此时他们正三三两两地边煮饭边聊天。

    他们说,结婚就多了个亲人,真好,这年头亲人在身边就是最可贵的。

    他们还说,外头局势紧张起来,结婚的人反倒多起来了。这朝不保夕的,心里得有个安稳的着落,不然人容易疯掉。

    他们又说,还好咱们都幸运,家人都没事,谁谁家的小孩眼见着妈妈被海鬼吃掉哩,孩子以后可怎么活啊。

    提到海鬼,谈话气氛热烈起来,有的咒骂,有的害怕,有的埋怨城防军和警卫局没有提早发现灾祸,有的反复说身边朋友邻居遇害的悲惨遭遇,然后他们一起唏嘘不已。有几个人还激动地表示,不就是一群跟人差不多大的东西,有这么难对付?城防军和警卫局花这么多钱养精锐,都是一帮纸糊的兵!要是老子上战场,扛着一把机关枪就把它们全都突突掉了。

    有人提醒,据说海鬼是不怕枪弹的。

    那几人难以置信地嚷嚷道,是个活物都会怕子弹的!你上过战场见过海鬼吗?别在这儿耸人听闻。

    谈话的这些人里确实没人亲眼见过海鬼,于是那几个要拿枪冲进海鬼群尽显阳刚之气的人狠狠地风光了一把——凭借着勇敢的嘴皮子。

    这间厨房里唯二与海鬼贴身搏斗过多次的詹一烨和何荣晟在角落里负责烧汤,一言不发地忙活着。

    该下锅的都下完了,詹一烨拿小勺子尝了一口,笑了笑,说:“我爸以前煮三鲜鸡汤可好喝了,他说要加点糖,提鲜。但我好像加多了,真难喝。”

    何荣晟也拿了新勺子尝了一口,确实不太行。

    詹一烨兑了水,重新加了盐,盖上锅盖,问:“你说,冉喻真的可能和海鬼有勾结吗?他还救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