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方私心里其实很嫌弃他养的小灵芝。

    这小东西确实娇气,好像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破土开伞,冒出个小头后,便再也惫懒生长了。向方一天浇八遍水当个祖宗似的伺候,也没见它长得有多壮实。向方心里很愧疚,感觉辜负了孙堂主对自己的优待,更对不住那些每天特意绕道来瞻仰它的同门师兄弟们。

    他不禁想要偷偷弄一条紫硝蛇来养养,好好给小灵芝催催肥。

    但奇怪的是,旁人好似并未有他的焦虑感。似乎只要那小灵芝能颤颤巍巍的活下去,便令整个十九分舵都亢奋异常。每天都有人来观摩,虔诚的好似拜见信仰一般。甚至,这天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参观者。

    秦海天隔着一丈远,目光怔怔的看着那株小灵芝。向方注意到他后,缓缓直起腰,在裤腿上擦了擦手上的泥,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说起来,这还是那次冲突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看来,一月刑罚已满,他也被放出来了。

    向方忘不了自己折断他琼光剑时,秦海天那张崩溃要吃人的脸。此刻不禁有点担忧,他要如何跟自己寻仇?可自己如今手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武器,连个竹剑都没有了,难不成要折断这柄奢华贵气的铲子?

    向方偷偷把铲子往身后藏了藏,这是孙堂主给的,他这辈子都没摸过这么好看的铲子。

    眼前的秦海天有些怪异,全无了之前的盛气凌人,好像被拔了毛的鹰隼,蔫头耷脑目光呆滞的盯着那株小小的紫芝,就好像魂被拴在了上面。

    “我一出来,就听说,你在这后院里种活了只有南疆才有的漱魂紫芝……”秦海天的声音有些低,带着一些不可置信:“这是真的?”

    向方瞥一眼那弱小的灵芝,“你是瞎了吗?还是脑子被关傻了?”他为了方便众师兄每日参观,已经将那小灵芝移去了最前面,不仅在它周边挖了一条小水渠保证日夜湿润,甚至搭了一把小小的伞以抵挡烈日头。任谁来了,或许可以忽略向方这个老农,但绝对无法忽略这小灵芝。

    秦海天的声音有些低迷,带着难以掩藏的哀求,“你能种灵芝……可否……卖我?”

    向方觉得很是无语,“你也想要这小灵芝?”似乎整个门派里的人,没有不想要的。

    他想了想,跟秦海天之间的关系,好像没有这般亲密。“种地也很不易,我并不想卖你。”这分舵里许许多多的师兄们都在等着这小东西生孢散子,怎样排队也排不到他秦海天。

    秦海天长吸一口气,猛地一抬头,豁出去一般对着向方深深长揖,“之前的冲突,是我言行无状,伤到了你的名誉,在这里跟你赔罪。你开口吧,如何才能原谅我?只要你开口,我但无不从!”他僵硬的低着头,双手青筋暴起,所有的骄傲已成过去,为了一株灵芝,他学会了向仇人低头。

    向方呆呆的看着他,“你起来,你这样,我并不开心。”他懊恼的挠挠头发,避开他这一礼,“你并非觉得自己做错了,只是有求于我罢了。若是换成旁的弟子,今日依旧会被你欺负……我还是不喜欢你。”

    秦海天有些急,“你不能这样啊,我家传了几代的宝剑在眼前被生生折断,任谁也难以平静,一时情急失了分寸,险些铸成大错。我已甘愿受罚,只要你能谅解,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因为,我需要灵芝,我有不得已的理由……”他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我父亲,在我八岁那年便性情大变,狂躁伤人不休,家族只能将他用重锁锁在暗室里……听祖父说,他是上七圣天斩妖兽的时候,被伤了神魂,需要漱魂紫芝煎药,至少连服半年才能平静些许。”

    他抬起头,看向光熙中那个拿着锄头的单薄背影,嘶声道:“是我的错,我母亲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只能逼着自己日夜练功,想要重振家族的声望。我以为自己能够沿着父亲走过的路,便能重获他曾经的威望,可是我错了……我悟性迟钝,年近弱冠仍不能突破筑基;沽名自欺,仗同门恭维而横行无度。既无能为家族光耀门楣,又无力护祖传宝剑,更不能解祖父半生所忧。之前大家看在我家的声望和宝剑的名声上,对我多有恭维。可自从那日被你折光一切后,我就好像是个褪去华裳的小丑,家族因我而蒙羞,祖父被气病卧床,许多往日我看不起的人,也敢来面前奚落两句……我所作所为,自是活该,不求你能多理解,只是我父亲,他一生执剑除恶,他不该受此折磨!你说吧如何才能答应我?我自戳二十刀,还是断去一臂,到底如何你才能救他?”

    向方看着这样的秦海天,感觉有些为难。

    他宁愿跟那个咄咄逼人的秦海天打一架,也不愿意受他涕泪横流的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