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或不听是个人的事情,谢云殊没再和她多说,只是专注半眯起眼眸,长生剑的灵气游鱼般缭绕在两人周身,鱼尾不时荡起他雪白袍摆,墨清池在边上悄悄看着他,那人一双狭长凤眸里,光华辗转如盛星子,就在某一个瞬间,似乎已敏锐穿透厚重的黄沙雾气,看到了一些他们都未曾发觉的东西。

    不远处,黄沙旋转堆积成巨大的龙卷,天幕像是裂了个口,不断往下倾倒海水一般的沙粒,那龙卷一分为二,又二分为四,呼啸轰鸣像咬开嚼笼的巨兽般朝人群滚来,半空中众人一时慌乱躲避,就连说话呼喊声都听不真切。

    正人人自危时,黄沙雾中,忽然闪过一道凛冽剑光,金色雷霆分山裂石,从两道凶狠撞在一起的通天龙卷中峥嵘破出,谢云殊单手御剑,身姿夭矫,白衣又如洗天的雨蝶,轻飘飘落在沙地上。

    见此一幕众人惊愕不已,在他的身后,雷霆竟于漫天汹涌沙尘中暂时辟出了一条路,风沙震慑于云雷之威,不敢越界,而他手中剑锋雷光还未散,狂风顿扬起白衣,谢云殊转身看向他们,上头众人一时都反应过来,连忙御起灵宝跟着下来。

    墨清池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脸色尤其差,这人是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吗?出这种风头这群人又不会感激你,何苦来着?要是再耗空了灵力,还不是得让他来帮忙收拾残局。

    面上嫌弃心里却还是担心的,谢云殊因身负观微之术,正与慕霜和几个大宗掌门指出待会大概要走的方向,毕竟这种时候,在这四面无边的沙漠里迷路可不是闹着玩的,早点进去仙府大家也都安全。

    那几个掌门也自知事关重大,挤在一块讨论研究起来,还有个竟朝手心上吐了口唾沫,直接捻开一张皱巴的古地图给他们看,指指点点像模像样的,这个时候倒装起了明白人。

    就在这时,墨清池在旁边装作无意,悄悄搭上他使剑的右手,谢云殊指尖一动,转头看向他,小徒弟此刻发挥了他的长处,眼眶泛红手指微颤,又像是当着人面,不敢做得太过明显,只凑在他身边,用仅有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

    “师尊下回,千万莫要再丢下弟子独自一人了,可好?”

    那攥在他腕上的手默默收紧,最后甚至箍得他骨节有点疼,谢云殊皱了眉,刚想说点什么,少年却低着头怎么都不肯看他,只是更加抱紧了他的胳膊,谢云殊怕长生剑伤到他,剑锋在手心散作点点萤火。

    这段日子小弟子个头窜得猛,已经隐隐快赶上他了,半大个小子,偏偏现在埋头在他肩膀上,脑袋瓜毛茸茸跟大狗子似的,搔得他脖子痒,当着人面,说又不好说,推也推不开,谢云殊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时候外面他刚才用剑画出的区域已经在渐渐缩小,风沙肆虐呜嚎,撑不了几刻钟,而那边的一群掌门还在谈着事,结果吊眉红脸的都快吵起来了也没拿定个主意,免不了还要回来问他。

    大家伙一转头就都看到这一幕,墨清池不要面子,谢云殊可还要脸的,人群里已经有不少女弟子捂着嘴踮脚看向这边,又脸色绯红笑得吱吱喳喳,于是他板起脸来,伸出另一只手,大力往这小子头上一按,想要弄开他。

    头发丝软软绒绒贴着掌心,手感其实还颇为不错,墨清池被迫离开一点,却红着眼睛抬头看他,表情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而这委屈好像还是自己给的,谢云殊压住心底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冷冷言道。

    “本尊何时有丢下过你?玄霄,莫要再闹”

    他这好师尊可又在睁着眼说瞎话呢,感情刚才一阵风儿似的冲下去的人不是你呗,墨清池刚想要反驳,谢云殊却像是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在一旁认真道。

    “大道三千,修行路漫漫,本尊不曾丢下过任何人,只是有人迷了方向,有人失了本心,还有人流连于原地的风景,玄霄,为师可以给你指路,却不能背着你走,如今的风雪我为你挡,迷障我为你破,但往后追不追的上我,是你自己的本事”

    谢云殊说这话的时候,一只修长漂亮的手还在他头顶上放着,黑发缠了几根在指间,眼眸平静无波,像是一潭幽深不见底的泉水。

    墨清池凝视着他,嘴上恭敬应是,心里却还是更想问他一句,谢云殊,大道三千,你就真的不曾丢下过什么人吗?真的能做到心无旁骛问心无愧吗?你是鸿蒙界的引路人,你顾惜羽翼,不肯辜负天下苍生,因此就毫不犹豫地杀了墨清池,一剑穿心的痛从没落在你身上。

    那一剑剜心裂骨,万魔山下太冷了,师父,我活得人不像人,魔不似魔!可如今当着我的面,你这样的温柔,又是给谁的?

    雷霆围成的区域更小了些,眼看就要消失,众人休整好后不得不出发,谢云殊收回手,转身走在最前面,慕霜跟在一旁不时说些什么,还有几个掌门也上赶着搭话,他在身后能看到那人平静侧容,长发如雪缎倾颓,下巴尖勾出的弧度温润美好,唇色薄红,偶尔不带笑地回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