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分钟的路程,计江淮感觉像在迎风攀登雪山,刚才还和煦的暖冬在此时都变得寒冷刺骨,计江淮摸了一下大衣口袋,还好,手机没有进水,要是连手机都弄湿了,他落水救人险些把命丢了的事情可就糊弄不过去了。

    计江淮还有一件大衣挡风,陈维就没那么舒服了,他只穿着衬衫和毛衣,毛衣吸水变重,让他步履蹒跚,摇摇晃晃。

    计江淮看他傻乎乎,便问他:“你怎么了?这么想不开在这种天气去跳湖。”

    对方没有回答,他的眼神空洞,似乎对眼前的一切事物都毫无兴趣。

    计江淮又问他:“你是不是遇到什么挫折了?能住在这里还有什么挫折难过到要自杀?”

    陈维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了下来,计江淮不解地看向他,他依旧一言不发,却转身又往湖里走去,计江淮大吃一惊,他们死里逃生还没十分钟呢,这么快又想回去寻死了?计江淮赶紧上前抓住了陈维的手臂,半拖半拽般将他扯了回来。

    计江淮叫道:“你有病啊?!死了一次还不够吗!我可没力气再去救你了!”

    泡泡以为这是在玩游戏,它欢快地在两人脚边转来转去,计江淮气愤地想到自己的衣服湿透了还救不回人也太丢脸了,于是他用胳膊夹住陈维的手臂,连大衣也分给了他一半,这回陈维顺从了许多,只是计江淮要支撑自己的身体之余还要拖动一个成年男人,便走得更慢了。

    刚回到家,屋内的暖气就滚滚包裹了两人的身躯,一冷一热间,计江淮连打了几个喷嚏,他扶着陈维在餐桌旁坐下,还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计江淮说:“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拿毛巾。”计江淮跑上楼把之前裹泡泡用的旧浴巾拿了下来,他把浴巾递给陈维,陈维却没有任何接住的意思,计江淮只好将浴巾展开披在他肩上。

    计江淮上楼换掉了湿衣服,他草草洗了个热水澡,热水洗刷掉他身上的寒气,让他冰冷空洞的躯体重新灌满温暖的血液,他穿了两件长袖保暖,等到手指不再发抖时,他才有余裕下楼查看陈维的情况。

    陈维的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他弓着腰坐在座椅上,水杯在桌上静静地散发着水雾,看样子他一口都没喝。

    室内的暖气不敌湿衣服的冰寒,计江淮想带陈维上二楼换衣服,他们刚踏上二楼的楼梯,突然一阵急促的“滴滴”声响了起来,计江淮吓了一大跳,他紧张地左顾右盼,原来是陈维右手上的手环在发出警报声。

    陈维的表情毫无波澜,突兀响起的警报声也没有在他精神上留下一条褶皱,他早有预料般转身下了楼梯,计江淮着急道:“喂,你要去哪?!”

    奇怪的是陈维刚走下楼梯,他的手环就停止了鸣叫,计江淮愣了一下,随即很快明白他的手环并不是普通的智能手环,而是用于性犯罪者身上的定位器。

    但如果陈维真的是性犯罪者,那他是不可能住进住户身份审查这么严格的小区里的,要么就是他跟计江淮一样,是富豪的玩物,他的手环是他的控制者用来实时掌握他的位置的。而且以陈维近乎痴呆的精神状态来看,他肯定是受到了长年累月的精神折磨。

    眼看陈维的身体摇摇欲坠也要往回走,计江淮赶紧抓住了他,说道:“先把你的毛衣脱下来吧,一直穿着要生病的。”陈维的毛衣泡水之后像冰袋一样又冰又重,要是被这样的冰袋裹挟着在寒风中走向不知道在哪里的归处,陈维肯定会大病一场。计江淮抓住他的毛衣往上扯,他的毛衣一捏就出水,混杂着陈维的体温的湖水就淋淋漓漓滴在地上,他的皮肤冷得就好像刚从冰柜里出来,毛衣底下的衬衫变得半透明,在隐隐约约的肉色中,计江淮被他的伤痕累累吓得头晕目眩。

    计江淮被一阵眩晕击中,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忘记了呼吸,他的大脑在辨明画面之前就起了应激反应,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胸口却像堵着一大团棉花,他张着嘴,氧气却不停地从他身体里流逝,他抠了很久才解开了陈维的湿衬衫,这下终于毫无遮挡,陈维身上鲜艳的伤痕全都清晰地刺入计江淮的眼里。陈维的脖子上攀着一条刀割的愈合伤,稚嫩的粉色再生皮横跨了动脉和气管,锁骨往下是两团诡异的肉块,明明是男人的体态,陈维的胸口却突着两团丰满的乳房,再往下的腹部布满深色的淤青,看来旧伤未愈就新伤累累。计江淮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这在冥塔里太常见了。陈维脖子上的伤疤是割喉造成的,胸口的乳房是注射激素造成的,还有肚子上的淤青,计江淮曾有过同样的遭遇,左丘章一在他睡着时猛踹他的肚子,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因为好玩而已。

    计江淮感觉自己要窒息了,他无法阻止大脑将眼前的人与过去的自己重合,这个神情麻木的男人是谁,他为什么要遭受这些折磨,又是谁把他弄成这样,就连他出门也要戴着定位犯人用的监视手环。

    计江淮混乱地想到其实不应该救他的,陈维并不是一时想不开跑去投湖自杀,而是被折磨了很久之后终于找到了解脱的机会,因为计江淮多管闲事跑了出来,因为计江淮擅自将他带了回来,现在陈维偏离位置的事情肯定被他的控制者知道了,这里会被发现,计江淮和乌以沉也会被发现。计江淮还不想死,他不想再过无时无刻被人监视的日子了,起码不能害得乌以沉也沦落于此。计江淮颤抖着手指把陈维衬衫的扣子系了回去,他的脸色比雪还苍白,他抓着陈维的手腕往外走,他哑声哀求道:“我、我送你回去吧……”

    陈维又穿回了湿漉漉的毛衣,因为毛衣的袖子黏在了一起,计江淮花了很长时间才给他套回去,计江淮出了一身冷汗,他瑟缩着肩膀,只敢快速瞟一眼陈维,而陈维的神色不变,好像早就知道会这样一般,安静而麻木。

    计江淮扶着陈维顶着寒风往前走,计江淮感觉自己好像在送一个无辜的人上刑场,他既痛苦于自己的胆怯,又恐惧于陈维背后的控制者,他瑟瑟发抖,不停地安慰自己只要讨好那位大人就能免遭一难,他什么都不知道,连陈维的衣服都整理回原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