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气温降下来,高汤热面惹人疼,摊子上生意越发好起来,口耳相传,学校外的人也慕名来探,两张折叠桌坐不下,就有人站着等外带,余姐儿忙得眼前冒星。

    人一杂,免不了矛盾,这天一群穿着汗衫背心晒得黝黑的男人插队进来,抢走了她刚打包好的,学生等了半天的面,“诶,这份不是给你的。”

    为首的男人摆摆手睨她,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币往她收钱的篓子里一扔,“行了吧。”

    学生不服气,“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素质啊!”

    其他学生也跟着帮忙,“是啊!没看见大家都排着队呢!”

    男人啐一口唾沫,“书呆子,少管闲事儿啊!”他揪起学生的领口,往后推一把,排队的学生纷纷被挤踩摔倒,男人身后的同伴放肆地笑:“哈哈哈哈,一群毛没张全的四眼仔,这么弱鸡。”

    余姐儿赶紧出来扶人,怒上眉梢,“你们是来找事儿的么!”

    “哟!男人呵呵笑,走近抬手挑她的下巴,“模样挺水灵啊,怪不得叫什么面摊西施呢!”

    余姐儿把他的手一把打开,瞪着他,“要吃面就排队,有点素质行不行。”

    “挺野啊,还挺有脾气,”男人哈气直到她眼前,笑意一凛转为凶悍,把手里的面往地上狠狠一摔,滚烫的汤汁溅到她腿上。

    “你他妈以为自己个儿是谁啊!搁大学门口摆摊就以为自己也是文化人儿了?摆起架子了?做梦吧你,骚寡妇!破鞋都没人要,克夫的灾星,搁后巷子二十块钱一晚上都没人稀罕,爷光顾你是给你脸呢!你跟谁在这横呢!”

    余姐儿脸涨得通红,鼓着气又忍着怕,泪水栓在眼框里不甘掉,她瞪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句说:“不吃!就!走!”

    男人捞一把折叠桌,摔向另一张桌子,哐啷响,瓷碗调料瓶都碎了满地,他的同伴一脚脚踹飞塑料凳,“有种你就天天来,爷们天天来砸你!”他们像一群恶匪发泄完,大摇大摆地走了。

    余姐儿腿软下来,蹲到地上,豆大的泪珠砸下来,学生大部分都跑光了,也留下好心的男生帮她收拾东西,两个姑娘不停给她递帕子,轻轻抚摸她背脊柔声让她别哭了。

    和上一回不同,她不是摔了东西难过,东西还能再买,可她从没被人这么直面的用这么脏脏难听的话羞辱过,哪怕在乡下那些妇人也是背后嚼舌根子,为什么素不相识的流氓可以这样骂她,而她竟然也找不到一句反驳的话。

    她不认可他们的叱骂,却无力支撑和表达自己的苦楚,在她长大和生活的环境里,所有人都持有这些观点,她不知怎么抗衡,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错了。

    次日清晨,眼睛肿得像铜铃,她摸黑起来买菜揉面,面粉呛到嗓子她也闷着一口气,揉的很用力,很发泄,她怕自己会退缩,她不能不去摆摊,她不能就这样妥协,哪怕她无力抗衡。

    经过昨日一役,顾客少了很多,路过校门的学生也闪得远远的,不时回首指指点点两声。

    余姐儿盖上高汤的盖子,煨着火,静静站在秋风中。

    银杏的叶子黄了,挂在树梢像满树的元宝,落到地上是遍地的黄金,天干物燥,踩起来簌簌响。

    忽然一阵集中的簌簌声响,就见金灿灿的地面上走来一群白衣蹁跹的人物,她看不分明,只是愣着,很久以后她戴上老花镜看电视剧,学到一个外国词,叫“天使”,一瞬间就回想起这一幕,阳刚蓬勃的青年们敞着白大褂走来,树叶纷纷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