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花棹反应过来,几乎是转瞬之间,手中的月吟剑被花询夺走,而被牢牢地扣在她的脖子上。

    被突如其来的袭击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冰冷的剑锋碰触到自己的皮肤的时候,花棹才有了一点濒临死亡带来的清醒。

    “那是你和阿昙的女儿。”花棹蒙在脸上的汗巾被花询扯掉,露出一张寡淡微黄的脸,平凡得仿佛融于人群中便再也无法注意到,“你从她的脸上,哪还有一点阿昙的影子?”

    花过林的声音像是毒蛇爬过每一寸皮肤般让人觉得滑腻阴冷,“任谁都无法得知阿昙唯一的女儿居然变成了这样,若不是我知道那个锦囊是阿昙缝的,我也不敢相信这般长相居然是阿昙的女儿。”

    “阿昙这个人啊,你让她思考治国经略,推演易经八卦,倒是得心应手,若是让她做女工学寻常女儿家,却是艰难无比。那个天下独一无二的古怪的锦囊,也只有她做得出来。”

    “可是你知道你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吗?想想也真有意思,你和别的女人以利益联姻结合生出来的女儿,一个个是锦衣玉食地供着,多少人呵护着宠爱着,而阿昙和你的女儿,却因为你的缘故,一生下来就颠簸流离,受尽疾苦。”

    “她为了活下去,在行尸令里就跟野狗一样地活着,等我去救她的时候,她又为了在花家活下去,每天遍体鳞伤。她小时候,长得很像她母亲,又漂亮又白皙,可惜啊,我让她成为了杀手,这么一个缺爱的孩子,只要给她一点点甜,她就能乞怜那一点点爱,赴汤蹈火,舍身忘死。”

    “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想要成为顶级杀手的路上,太难了。她的容貌就是第一障碍,所以她小时候每天都要喝药,把自己的皮肤喝得又黑又黄,还要学习怎么把自己一双干净的眼睛伪装得看上去浑浊不堪,惹人讨厌。更可怜的是——”花过林有些意犹未尽地补充道,“她信任依赖的养父,表面上让所有人接纳她成为花家的一份子,而背后却让所有的人孤立她。一个从未享受过真诚爱意的孩子,会怎么办呢?她会自我怀疑,自我否定,自卑和无助会摧毁她。”

    “可是我等了八年,却意外等到来了另一副模样。她没有变成卑怯懦弱的样子,意外地比我想象中更优秀,更为勇敢,可是这怎么行呢?”花过林嗤笑道,眼中有着道不明的失落,“于是我把她嫁给了迟翌,对,就是当年阿昙救下来的那个孩子赵晏。那个你千辛万苦想要斩草除根的余孽。配在一起,多有意思,是不是?”

    花棹浑身都在发抖,身后的花询压制着她,双臂勒得她胸骨发疼,八年以来,当她无数次对世间失望的时候,被她臆想出来的那一点点在花家得到的温暖总是能够让她有勇气面对自己的人生,然而当这个所谓的父亲,居然把她的人生当作复仇工具,以此来报复他永远无法打败的敌人。

    “孤凭什么信你?”晋帝只是错愕了一会儿,便立马恢复平静,眼神里带着嘲弄:“就这样一个人,你跟孤说她是我的女儿,我就认她是?”

    花棹被晋帝盯着脸色发白,心脏像是被人牢牢抓紧一般窒息难忍,然后被捏碎,血液倒流,奔涌至口鼻处,然而喉咙干涸却无法问出一句话。

    她想问,判断她的母亲是否是陆昙的唯一证据,便是那个锦囊么。

    可是她问不出口。

    好似问出来了,所有的镜花水月,便和无数令人窒息绝望的纠缠一齐消失。

    花过林的每一句话像是水滴般一下下敲打在她心口,一点点侵蚀的力量让她的精神恐惧瑟缩,直至四肢冰冷,无处可依。

    很早之前花棹猜测过花过林收养自己的原因。她曾经怀疑自己是花过林被丢弃在外的私生女,但是她和花过林长得并不相像。直到后来花羡在一次醉酒时分提起陆昙的名字,花棹对这个名字上了心,也许花过林收养她是因为她和小陆先生有某种关系,然而陆昙如此神秘,

    除了这个名字和当年的右相陆蠡的关门弟子的身份以外,再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她试过暗中翻阅忆韫小阁的机密资料匣,然而一无所获。最后半夜冒险去花过林守卫森严的书房中偷看过花过林珍藏的画卷。

    那才是第一次她见过的陆昙,只存活在传闻中的小陆先生。

    那时花棹举着火折子观摩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自己和陆昙如此风韵天成的美人哪里有相似的地方。可是心里却无法抑制地渴望,若是这样一个看着美好的女子,是自己的母亲,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