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元旦宫宴后,苏氏果然十分不同以往,连带着孙浩铭也不知被母亲嘱咐了什么,再没去东院找过麻烦。

    刚被智性国师赐福时,苏氏母子虽也有所收敛,但到底只是一句赐福而已,轻飘飘的,王徽还是无所倚仗,关起门来自然还是想怎么打压就怎么打压,时日一久,苏氏心中因敬畏国师而对儿媳兴起的那么一点忌惮之意,自然也会消弭无踪。

    可如今呢,一场宫宴吃完,王徽不仅得了穆皇后的赞赏,甚至还重新攀上了多年未曾走动的贵妃表姐,宫宴过后不过隔了七八日,就又被宣了进去,说是贵妃娘娘思念表妹,请她到宫中小住几日,皇后娘娘也是允了的。

    一住就是三日三夜,王徽回府的时候,苏氏只觉这儿媳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浑身上下简直闪闪发光。

    穆皇后那句意味深长的“人要懂得惜福”一直在苏氏耳畔回荡,有一次甚至把她从梦里吓醒了。

    醒了之后就睡不着了,天一亮赶紧把儿子找来商议,母子俩关起门来嘀咕半日,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孙浩铭自此在府里就绕着东院走了,而苏氏则是流水价往东院送东西,大到布料首饰摆设,小到零嘴吃食玩物,样样精美,件件稀罕,无不是苏氏陪嫁铺子里的上等货。

    来送东西的是溶翠山房管事婆子黄兴家的,由总掌事赵婆子陪同,一起到了东院。

    黄兴家的精乖,早看出夫人讨好少夫人的意思,一见了王徽就满面堆欢,抢在头里指挥丫头婆子把东西往院里搬,一边跟王徽介绍一样样东西的名目,丝毫不给赵婆子说话的机会。

    赵婆子自然不会跟她争抢,只同赵粉换了个眼色,笑眯眯站在一旁。

    “……年成好,铺子里进上来的货也就格外好,今年的松江布比往年都要出挑,夫人特意选了二十匹各色各样的,少夫人是金贵人,这些细白棉布裁里衣最是熨帖,旁的三梭斜纹,少夫人若不喜欢,拿去赏下人也足够体面。眼见快开春了,京里要热闹起来,又是踏青又是诗会花会的,少夫人要出去交游,又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衣服总是不够穿的,杭绸潞绸各色二十匹,蜀锦十五匹并妆花料子、缂丝料子、二色金各十匹,都是金陵最时新的花色,夫人说拿来给少夫人裁几件出门的衫裙,东西不多,是这么个意思。”

    黄兴家的一张巧嘴,说起话来尚算条理分明,“这一匣子上好的合浦珠,共一百零八颗,颗颗都如黄豆大小,夫人说了,送与少夫人打些珠花头面戴。这细葛和鲛绡纱各一匹,少夫人夏天拿来做帐子,又轻又薄,蚊虫不进。这件大氅是柔然货,用了极北白熊腹下绒毛混了银丝织的,往上头洒水都湿不了呐!有个名目叫做‘辟水雪毳’,夫人说这一件起码顶得十条上等火狐……”

    黄兴家的唠唠叨叨,又一一指给她看,什么汝窑的崩釉梅瓶,景德镇的青花茶具,掐丝珐琅的手炉,描金点螺的漆器,西洋的座钟玻璃镜,东洋的香露鼻烟壶,林林总总,不一而足,随便一样拿出去,都足换得几十亩上好良田。

    “……另有一扇紫檀镶白玉雕石榴葡萄的大插屏,原是夫人一直用了好些年的,本也想送给您,可那物事太沉,偏赵总管那边今儿又忙,腾不出人手来帮忙抬东西,夫人便吩咐改日再给您送过来。”

    黄兴家的表情透着小心,她算得上是苏氏心腹,自也从主子口中得知了这位少夫人和宫里贵人的关系。这位主眼见是要起来了,看夫人的意思,似乎都有想把中馈交给她的苗头,故而黄兴家的思量再三,还是讨了这桩送礼的差事,就算得不了赏,至少也能在少夫人面前混个脸熟。

    王徽有些好笑,送礼就送礼,还非得强调一下那条白熊皮的价值,想必还是对自己送的那条红狐裘耿耿于怀。

    至于那插屏,苏氏乃是国公夫人,一府主母,若真要找些个粗使下人搬东西,借赵守德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推脱人手不足啊,不过是舍不得往外送,却又须得说出来,卖自己一个好罢了。

    王徽几乎要觉得苏氏蛮可爱的——若她没做过之前那些事的话。

    “替我多谢母亲美意,只那插屏既是用了多年,必是母亲心爱之物,我怎么好意思夺爱呢,”王徽微笑,“就请黄嬷嬷回禀母亲,长者赐不敢辞,母亲一番厚意我收下了,只是万万不要再送插屏过来,不然做媳妇的心里该不安了。”

    黄兴家的一愣,“少夫人不亲自去谢过夫人吗?”

    “嬷嬷将我原话带到便是。”王徽笑眯眯说了一句,转头吩咐,“姚黄请嬷嬷去用茶,东院的账本在赵粉手里,烦请赵嬷嬷同她一道过去,把这些东西上册,有什么不妥的也可帮衬一些。魏紫挑几个灵巧的小丫头一起过去,把贵重的锁了,再挑出些小件好看的,这便在屋里摆上。对了,那只自鸣钟便放我卧房里,怪稀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