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颓然瘫在椅子上的老秦低垂的头颅,那完全就是放弃抗争意思的苦涩嘴角,我想起了那位朋友因为没能在二姨病床前尽孝时那沉痛的语气、追悔莫及的眼神以及不甘心明明知道更好的办法却无力实施连提都不敢提的懦弱而谨遵双拳引起的肩头颤抖。——我不希望自己以后会因为王大爷的事情后悔。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被撞开发出巨大的轰隆声。“我们去阻止他们吧!”我正色道。与其瞻前顾后,干脆什么都不想,跟着心声走,尽管天真愚蠢,也比机关算尽却还会满盘皆输的要好!

    往常总会对我异想天开、莫名其妙的幼稚举动撇嘴皱眉,一副“你又来了”的嫌麻烦表情,并且很快就会彻底否定的老秦,今天意外的冷静。重新抱起双臂,缓缓抬起头,严肃地盯着我。“……你说真的吗?”

    此时无声胜有声。我坚信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万一说错了话,就真的无法挽回了。放空大脑,用最真诚的眼神回望着老秦。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想让未来的自己后悔!

    “好!干xx的!”今天是“素质”老秦第二次爆粗口——平时少言寡语的老秦这次是真的被激怒了。比我还使劲地站起身,仿佛屁股下面是弹射座椅般几乎是蹦起来的,差点没把餐桌给掀翻了。下定决心后,明显心情好了许多。虽然还是很在意这次行动是否能收到成效,但是从他振奋上挑的浓眉和踌躇满志的微笑,我看出了同样的坚定信念,安心的同时,精神一震,再一次为自己能在老秦手下工作感到幸运。

    细节不必再提。豁出一切的我和老秦换好衣服后,也不顾工作规定,把车站一锁,直奔书店,去找心姐汇合,我们踩着地上肮脏的泥水,身后留下了明显的印记,虽然很快就会被阳光晒干蒸发,但依然是我们抗争的证明。

    虽然道路泥泞崎岖,我们还是比平时更快地赶到了书店。刚才已经通过电话联系好的心姐正在门口等着我们。因为是去医院看望病人,心姐穿着朴素的深蓝色体恤衫,配着洗腿色了的牛仔裤。在我们爬上书店前的大坡道后就已经发现了我们。本以为会在书店里等着,心姐直接将身后大门一锁,同样不顾脚上黑色运动鞋沾上泥点,向我们走来。

    “回去!——下来干嘛?”老秦焦急地挥舞着手臂想劝心姐回去,但是因为离得太远,有些“失真”。心姐为了听清楚走得更近了……

    “你为什么叫她回去?不是大家一起去吗?”老秦刚才在电话里就是这么和心姐说的。

    “我说的是大家一起是指小城里的所有人一起过去——光我们几个还是不够。有长辈(刘叔张姨他们)在,话也好说点。”不愧是老秦,盛怒之下也想得这么细心。

    “刘哥他们都已经过去了。”走到切近后,没等我们询问,心姐便说明了情况。心姐站定后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角的发丝,继续说道,“这是巴特尔的主意。他昨天晚上不是在医院看护王叔吗?凌晨的时候在隔壁空床眯了一会,还没缓过疲劳,就被小王的媳妇给吵醒了。说是买好了今天上午十点的高铁票,准备直接带王叔出院到北京看病去。巴特尔当然不能答应,毕竟老爷子身体还没好利索,但是即使把医院里医生、主任、院长都叫来了也劝不住,实在没办法就只能向我们求助,张姨他们就赶紧向医院赶了过去——要不是先接到你的电话,我就要跟着他们走了!”

    “啊?她也太嚣张了吧!难道没人能管得了了?——现在医闹不是管得挺严吗?实在不行就报警啊!”

    “毕竟还没上升到那么严重的程度——只是要求提前出院,再说医院也不想闹得太大,影响不好……而且从国籍上来说她也不是我们国人,报警也不好处理……”

    “小王哥呢?他就不管吗?”我忙问道,心里却觉得等于白问。尽管还没见过面,他在我心中的印象就已经从浪子回头的海外精英变成了懦弱无能的胆小丈夫,或者说两者都是更加准确一些。

    “怎么管啊?人家也不是说要把王叔氧气管拔了扔出医院外面送死——她的要求是如果其他人不想走的话就自己带着孩子走……”

    “那就让她自己走呗!”

    “关键是他不敢这么说啊……”心姐叹了口气,“要是说得出口还至于到这个地步吗?”

    “……那王大爷呢?他是什么意思?”

    “老爷子说了,儿子去哪他去哪……”

    “他倒是看开了……”老秦自嘲地说着,苦涩的嘴角却抻不开笑意。

    “那怎么办?”我一时没了主意,来回看着老秦和心姐,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