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王的出租屋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多。昨天刚下夜班的老王终于撑不住了——四年“糜烂”的大学生活都没能改变他熄灯前就能睡着的本领——好简单洗漱一下就上床睡觉了。虽然只有一张双人床,但老王还是把大片区域让给了我,并拿出单位新发的棉被。曾经一间寝室互相床铺都睡遍,甚至还有酒后“同床共枕”的时候(我倒是没干过这事,因为宿舍床太小,光是我一个人睡觉还难免顶脚、掉胳膊的。我倒是喝多过一次,因为自己下铺床上被人吐脏了,我就迷迷糊糊间睡在了“舍长”老梁床上,逼得他跑到对面寝室对付了一宿),所以也不嫌弃,反而觉得很怀念。尤其是老王的呼噜声以及间或蹦出来的梦话,时而还真有惊人之语。我印象中光是与商店老板——甭管卖什么的——讨价还价的梦话就不下十次,还有几次睡得晚无所事事的我们就拿老王做实验,顺着他的梦话与他对话——偶尔还真能得到通顺贴合的回答,逗得全寝室清醒的人(基本上就排除老往自己)开怀大笑。只可惜一个晚上最多只能回答一次,然后就转化回了规律却无意义的呼噜,乘兴而归的我们便如同被催眠般纷纷入睡了。

    虽然是比我家还破的旧楼,供暖设施老化严重,但是屋内的温度并不很低,甚至感觉比老家还要强一些,问过老王他也并没有安装加设过别的设备——“难道是地方小的缘故吗?”“谁知道呢……”已经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老王梦呓般敷衍了两句就又翻身沉睡。不求甚解的我只好当做是人多面积小的效果。自言自语的我也困倦了起来,早起坐车又玩了一天,疲惫程度不亚于西西弗斯。我收起了没什么新意的手机,脱掉外衣,钻进散发舒适味道的新棉被里,惬意地仰躺在床上,不多时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仿佛炮轰大楼般的震动所惊醒,连绵不断的巨大轰鸣让我梦回大学时代被楼上楼下左邻右舍寝室惊扰的懒觉。摸出床头手机,眯眼睛一看,才早上五点,比上班时候醒得还早。隔壁屋不只是刚下班还是要去上班的老王合租同事,丝毫不顾及室友的感受,大音量放着扰民的音乐,自己还五音不全节奏混乱的跟着瞎叫唤,报仇般死命开关门,上厕所也不老实,发出各种恶心的伴奏……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吵得我一阵阵的模糊朦胧,不知身在何处,最后这位暴躁老哥总算是打开大门,用力摔上,离开了屋子。恍惚间瞅了眼旁边虽然也被吵得只翻身但还维持着睡眠状态艰难休息的老王,不知该心疼还是羡慕他。

    真正醒来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以后了。老王看起来早就起床了,面容整齐、衣服换好,正在和人发永远没有尽头的威信。这对于我这个不爱玩社交媒体,除了新闻广告好几个月都受不到新消息的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大早上起来就这样,一天哪那么多可聊的?”

    从昨天就被我吐槽过好几次的老王忙于发信息没工夫理我。我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趴在他背后理直气壮地偷窥——以前我们就总这么干,而且与像间谍接头般一惊一乍的别人不同,老王很少在意这个,即使不高兴也是暂时的,陪个笑脸就好了,所以我们寝室的人久而久之都养成了这个习惯。

    简单看眼对方的昵称,我就猜了出来。撇撇嘴,胸有成竹地说道“又跟你那些高中同学聊天呢?”因为基本都是附近一个村镇的学生,所以老王的高中同学里大多都是发小,关系尤其好,上大学的时候也一直互有联系,有几位还曾经来过我们学校,我和老梁都见过。基本上都是女孩。虽然老王否认与她们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我和老梁两个人也都确认过——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像讨人厌的小学生一样在这件事上做文章,调侃老王。

    “你跟你前女友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啊?估计对方就是因为受不了这个跟你分手的吧!”

    “你怎么这么八卦?上学的时候就这样,现在还这么幼稚,就不能有点长进……”

    “你别管我,就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个六!”

    “还对个七呢——唉,不对啊,昨天说到你被甩了的时候还没这么激动呢,现在怎么……难道是——不会吧……”

    “你又搁那瞎寻思啥呢?”

    “肯定是你和谁聊到一起去了,就跟王八瞅绿豆似的对上眼了,偷着搞破鞋的时候被对方男友发现打了你一顿又告诉了你女朋友,然而被人抛弃了,搞得‘人人两空’——”

    “你可别在那瞎编剧了——上学的时候投稿就从来没成功过还得瑟啥啊?”

    这波反讽有些猛烈,正刺中我心中的伤痛,不仅闷哼一声。但为了保持住有利高点,我忍着胸中伤口迸裂的疼痛和血流,整理脸上的苦涩表情,假笑道“是啊,所以我现在都不瞎搞了——哪像你,有了对象还乱跟人交往,现在好了吧,休息了也没人陪,还得找几年前的大学同学通勤过来。”

    “你可拉倒吧!”老王终于发完了消息,回身直视着我,脸上不怒反笑还带着几丝得意的神情,指着我的脸嘲笑道,“你就是因为没人搭理你嫉妒我,有能耐你也和高中同学联系啊——不会还跟以前似的一个好友都没有吧?”

    在我的强行带动下,空旷的仅有的十几位观众的学校大礼堂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舞台上,戏剧社的前辈们穿着像儿童剧一般滑稽可笑的服装,脸上勉强挤出丝笑容,庄重的向台下已经起身离开的观众们鞠躬道谢后,有些颓唐的反身下了舞台。

    无视被“囚”来的观众的白眼,我向后台走去。

    在这本就炎热的仲夏,激烈的演出结束后,穿着戏服的大家都汗如雨下,但是还没来得及脱下衣服,大家就自动站好了一排,低着头,听着坐在大家面前的“导演”发号施令——怎么办,不想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