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春斋里,地龙烧的正热,二爷广禄身上的月白夹衣有些穿不住,鬓角洇出了汗,他摘下帽子,扔到一旁的花梨木桌上。

    那九顿住,看着主子心烦意乱的样子,垂手立着,不知哪句话没对付。

    老七莫名其妙,“你接着说呀!这么着就完事了?”

    那九讲的七爷一肚子火,听的抓心挠肝的。他这辈子落地就锦衣玉食,没见过穷人为争口苞米粥能打的六亲不认。自然也不会见识过营房福晋这样儿,穷时心就狠,富贵手更辣的。

    穷横穷横,那都是因为穷,没法子,还有个体谅。像景绮这样,攀上枝头还心黑至极,少见。王府里也多的是算计的祖宗,可没人敢就这么明火执仗欺人。这景绮是没落他手里,但凡生在他府上,他立时就三刀六个洞,结果了她。天底下竟有这么狠心的女人呐,稀罕!

    广禄瞧他一眼,见他气的脑门要冒烟,淡淡道,“老七生在福窝子里,是没见过这种人。那依着你,要怎么办?”

    “。。。嗐,依着我说,不然就沉塘得了,免得麻烦。”七爷认真想想,没旁的什么好法子。

    要是个男人还好说,他就给上腐刑,再把人放眼皮子底下,一刀一刀磋磨,想怎么不待见就怎么不待见。可那是个女人,又最会一哭一闹,真放自己眼巴儿前,他只剩头疼。

    广禄哂笑一下道,“她兄弟的罪用不着她顶,万岁爷也还惦记着福伦,离不得他——这一程子,宫里都没了章法,乱了套了。瞧样子,是要紧拿轻放。。。。不行让福伦把她下堂,跟石景明兄弟撇清干系,福家的事就利索了,福伦还得对老七感恩戴德!自然,这祸害也不能再让她害别人。老七,不如你送佛送到西,把她收回家镇着得了。你治野堂子、出千、混不吝最拿手不是?!”

    七爷广成连连摆手,他玩的东西多了,再横再野的都见过,不怕。唯独就怕这混账行子女人。放这么个糟心玩意儿在家,哪天把屋子给他点喽,把红子给他毒杀了,他只能干瞪眼白受着。

    “哥哥您饶了我吧,您让福伦撵她出门,人又走不远,保不齐哪天又想起这婆娘的好来,到时候,福伦再见天儿到我府上串门念旧情去,不是个事儿。”七爷苦脸道。

    广禄一听也对,到底不是正经办法。转头一脸肃容问那九,“娘娘那儿,怎么个说法?”

    舒兰听了那九的一番添油加醋,也讶异,怎么福慧儿还有这么一个婆母。营房福晋这样的,以她的手段,对付起来并不难,可她是皇后,直接插手臣子家务,听着不像。

    说到这儿,那九便住了嘴。

    皇后不上心,广禄有些没料到。素格说话儿就要进宫,她要用素格,这是极好的笼络机会啊。

    所以,这事现在四六不靠了。老七把营房福晋的兄弟都拿捏住了,福伦也为这事断了筋骨,在皇帝那里抬不起头,诸事皆备,最后收关的一步,皇后那里出了岔子。

    他原以为舒兰会借此笼络人心的,倒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舒兰不是笨人。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借用皇后也不是没有法子,实在不成,他自然有他的路子。

    老七带着广禄替他踅摸的一对儿细狗,高高兴兴回去了。细狗讲究大,需腿细身长,跑起来豹子一样,还得毛色油亮才养眼。这一对儿是广禄从草原带回来的,一身黑汗毛,又黑又亮,嗅觉也极好,撒开腿就是一抹黑影儿。是顶好的细狗,这么好的种,得碰。

    打发走心满意足的老七,广禄旋着手上翠绿的扳指,踱到直棂窗前,继续去盘手里的沉香手串,阴着脸瞧积雪晕染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