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陆远琳才刚一出来就看见了这样的一场闹剧,当即怒从心头起,她一步当先,以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刚要开口的陆应:“陆远思!你什么意思?”

    正在唱礼单的人得了陆远思的眼色,适时地收起礼单,笔直地站在了一旁,不再开口。陆远思道:“也没有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我虽生于陆府,却与这府中格格不入,若是收了这些嫁妆,倒好像是我欠了府中什么,因此今日特地来将财物归还,再与府中清点一二。若是可以,我们就此分割清楚,此后便不要再有往来了吧?”

    陆远琳冷笑一声,发髻上的五铢钗光彩夺目,她神色鄙夷地说:“说什么不相往来,你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就是想说我们贪了你的嫁妆,是我陆家亏欠了你么,想来讹我们么?陆远思,你还有没有良心,这才刚一嫁出去就想反咬我们一口?”

    陆远琳可谓是说出了所有人都已经心照不宣却不敢说的话,因此这话刚一落下便引起一片哗然,她却全然不觉,正要步步紧逼,就被陆应厉声打断了:“闭嘴!”

    “祖父……”陆远琳何时被陆应吼过?当即不可思议地看向陆应,却只看到了陆应满脸的怒火:“退下!”

    陆潭及时拉住了陆远琳,阻止她继续辩解,一边皱眉看着陆远思。

    没了陆远琳的声音后,场面倒是一时安静下来,显得百姓的议论声愈发大了。

    “你有所不知,这四小姐虽然是长房嫡女,她父亲却并非陆老夫人的亲子,在家中自然会受到排挤,陆将军又英年早逝,四小姐一介孤女,在府中日子必定不好过。”

    有年纪长些的知道陆府内情,便愈发滔滔不绝起来:“这陆老夫人啊并非陆阁老原配,乃是由妾室扶的正,谁想得到呢?原本一个妾室,成了嫡母不说,还生了个当皇后的女儿,哪里还容得下前面有个元夫人留下的嫡子,处处压着她的儿女?都说啊陆家乃是书香世家,陆阁老是因此才不喜投身行伍的陆将军,可是见四小姐如今的境况,恐怕是这位嫡母容不得陆将军在家,才逼得他弃文从武也未可知啊。啧啧啧可怜陆将军为国捐躯,他的独女在家中却要遭受这样的对待,连嫁妆都克扣至此,谁知道平日里都受了怎样的对待啊。”

    此言又是引起不少赞同,却也有持反对意见的,认为陆远思一介女流、又是晚辈,如此不知礼数实在是有碍观瞻,却又念及她自幼失怙,看样子在家中也并无人管教,又免不了一声叹息。

    “王妃,”陆应是多年的老狐狸,自然不会在礼数上让陆远思抓到把柄,他做足了恭敬的姿态,显然是以陆远思为君自己为臣,拱手道:“老臣忝列高位多年,却不知王妃这些年受了这些委屈,臣定慎重调查,若是此事属实,家中当真出了背主贪赃、目无尊卑的奴婢,老臣定不轻饶。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王妃便是当真受了委屈,也不该不顾女子名节在此处泼闹,老臣被言官弹劾一句治内不力倒是事小,若是王妃因此丢了皇室脸面,那才是真正的不妥。”

    不得不说,陆应这么多年的官不是白当的,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把这些年陆远思受过的委屈全都怪在了奴仆身上,将陆家众人摘得干干净净,又抬出了皇室脸面,让陆远思不得不就范。

    只可惜“女子名节”这四个字听在陆远思耳中便只觉得好笑,她正要说话,身后便传来了一阵虚弱的咳嗽:“陆大人的意思是本王的王妃在冤枉人了。”

    陆远思嫁到瑨王府的这几日,每个动作都落在了傅承禹眼中,她绝对算不上安分守己,可也和傅承禹想象中相去甚远。

    陆远思新婚第二日便将自己陪嫁的贴身丫鬟贬去做了粗使丫鬟,连她所住的院子半步都无法踏入,反倒是提拔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墨薏——傅承禹查过,在陆远思所有陪嫁的丫鬟中,这个墨薏在陆府中的地位是最低的,她也是唯一一个主动请求来给陆远思陪嫁的。

    毕竟没有人会看好一个和外男有牵扯、注定得不到宠爱的未来王妃,而墨薏此前和陆远思没有任何交集,她做出这样的请求,若不是想背水一战,便是另有隐情。

    而除此之外,陆远思呆在王府校场的时间最长,她并未向人请教,一眼便能看得出是有功夫底子在身上的,而这就和陆远思突然转变的态度一样,根本查不到丁点线索。

    今日傅承禹同意陪陆远思回门,原本便是想借机查探她的底细,却不料她是当真要与陆家决裂,说话听上去并不咄咄逼人,却是每一个动作都在打陆家的脸,就连陆应这种见惯了官场沉浮的人都露出了怒色,傅承禹不得不重新审视他的这位王妃。

    见陆应夺回主动权,陆远思只需要借坡下驴,双方便能再次其乐融融地一同回府,陆远思给了他这点面子,便能借机提出自己的要求,双方各取所需,虽然撕破了脸面,却也是可以修补的。

    然而傅承禹却并不想见到这样的场面,他从马车上下来,用一句话便打破了陆应勉强维系的平衡,直接将问题指向被克扣的嫁妆,让人避无可避。

    陆应显然并未想到傅承禹竟然也在,陆家其他人也都震惊地看着那个病恹恹的青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