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峨虽然不敢和她明着对抗,却也倔强地说:“我们俩要说的内容也都差不多。总地来说,我们都分别在自己那一届高考的前两个月被穆校长叫去,谈话内容也都和对苏廉说的话差不多。结果也和苏廉一样,我们俩都拒绝了,尽管穆校长对我们的确算是用心良苦,甚至可说是恩重如山,可我们不是杀人犯。只要我们不是执法者,也不是在见义勇为的一瞬间防卫失算,那么无论什么理由杀人,都是反人类的。”

    修明睿点点头:“当然,苏廉比我们强多了。我们俩敢于正面拒绝,也是因为家底还算殷实,就算考不上好大学,我们俩也有饭吃。苏廉拒绝的话,就算他学习成绩再好,临考发挥再好,也架不住一纸校长关于学生的道德备注。”

    钱峨面色惨然:“过去我们也不相信校长会**裸地做手脚与我们交易,但我们当天听到他明确地威胁后,一切都变了:既然能让我们杀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我们受到他的恩德总不如父母给的多吧?就是父母要我们杀人,我们也是不肯的。我们觉得他也不是什么隐忍多年的阴谋家,实际上,我们通过他多年不腐败的清廉行为更可以把他归类为道德观太过正统以至于无法容忍新事物出现改变传统教育故而心生杀机的重度精神病患者……”

    顾传侠不以为然:“你最后一句话一口气说六十多个字也不累啊?别轻描淡写了,精神病就不用负责任了?那么是谁让精神病管理一个市重点高校的?我觉得应该深挖他真正的动机。一个好好的校长,就为了不希望看到贫寒学子们命运无法改变而迁怒一位伟大的生物遗传学家?我不这么认为。”

    尹心水凝视着顾传侠:“小妹妹……”

    “别跟我来这套好吗?你真的很恶心。”

    尹心水无奈地说:“好吧,随你怎么说。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的观点,也许和你的观点相似。我觉得穆校长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洁身自好且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对文教实业做出了不小的贡献,虽然并不在乎世俗的各项荣誉,可骨子里对桃李满天下的成果还是非常自豪的。正是这份骄傲,令他无法容忍世界以后有可能向着不需要恩师、不需要课本的方向发展,这在他看来,比他口口声声说的所谓担心富裕阶层垄断知识,贫寒孩子无力改变命运的结果更可恶,更荒诞,更是对他引以为傲的传统应试教育成果的全盘否定,令他从一个人人敬仰的先进工作者瞬间变成一个食古不化的可笑老顽固。因为在他看来知识必须由人来教授,那才是知识,否则,就只能是一些现成的数据和方法而已,没有任何感情在内。顾传侠,你是不是也是这么认为?”

    顾传侠咬着下唇,眼角已经隐隐泛着泪光,声调也变了,抛去令人乍舌的超能力,她毕竟也只是一个含苞欲放的未成年少女:“仅仅这些在他看来无比重要的理由,就可以剥夺一个人,一个善心为孩子减负的科学家的性命?太可悲了!历史是由科学牵引前进的,不会因为他这个鹅痴不逊的应试遗老螳臂自雄就能阻拦得住的……!”

    随即她转而死盯着唐景超:“你不是一向也自诩光明磊落么?苏廉也只是知道顾传书有个女儿当儿子养,并没有亲眼见过,而咱们俩早先有过一面之缘,算是老熟人了,你和他们三个不一样,为什么不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苏廉忙不迭地辩解道:“小顾,他也没有参与杀害你父亲啊……”

    唐景超猛然抬起头:“谢谢苏哥。我是没有杀人,但我去找顾传书了……”

    苏廉大为惊诧:“小唐,你是个坚守原则的人,怎么会……?”

    唐景超黯然地耷拉着脑袋:“和你们一样,校长对我非常好,我却从来不能为他做什么。他要我杀人,我虽然不能干,但我当时觉得,除了杀人,别的方式也能达到效果。所以我名义上拒绝了校长,暗地里找了根棍子,想哪天堵住顾传书,把他揍一顿,然后再吓唬吓唬他,让他放弃。因为科学家比我懂得多,又多半傲慢得很,我非跟他讲道理是不可能说服他的。当然,他尽管受到主流科学界的排挤,可大小也是个名人,虽然没保镖,但也是开车出门,我一个学校里的小混混,哪能那么容易接近他?好在我偶然在搜索他名字的时候,浏览了一个关于他要象征**一元学费为学生进行讲座的新闻网页,当然他不缺钱,也只是为了争取到学生的支持,来更好地宣传自己的大发现。这给了我一个机会,我的第一身份,还是个学生,于是我就穿上校服,和其他孩子一样买了票,坐着听他演讲。说实在的,他的讲座很乏味……”

    “一个真正醉心于研究的学者通常都是拙于言辞的,演讲家都是帮虚伪无能的嘴皮子。”顾传侠义愤地插嘴,很显然她不仅作为女儿尊重父亲,也有年轻人对父亲是科学家的崇拜和自豪之情。

    “我听不下去,就打算先睡一会儿,等他快离开,单独到停车场的时候再趁四周无人的机会恐吓他。谁料演讲快结束时,我本来以为仅仅一点稀稀拉拉的掌声就得了,可居然有两个态度热情的女孩子跑上去提问,而且还用发嗲的口音肉麻地吹捧顾传书,她们虽然声音故意装作娇柔,可我还是能听出她们浓重的外地口音,可能是从乡下来的,没想到农家少女也不再朴实了,我顿时感到一阵恶心,觉得这很有可能是顾传书花钱请的托儿,这让他本来清高的形象一落千丈……”唐景超讲这话的时候也是有所顾忌的,故而没用他平时常用的刻薄语言,但他性子倔强,还是非要把心里话说出来,“我没办法,只能跟在后面。可那俩女孩子实在让人讨厌,左右相拥着一直黏在顾传书身侧,直到停车场,还能听到她们轻浮的笑声在空旷的场地内来回激荡。我忍不住了,就要掏出棍子去揍他,顾传书也就是年过半百,挨两下也不会有什么大伤害,那两个女孩根本帮不了他。我就这样想着,还没等起步,就看到那两个女孩子忽然变了脸色,一左一右都抽出了白晃晃的西瓜刀,分别向顾传书的胸口和腰间猛地扎去。我虽然经常打架,也用过刀子,但真没见过一上来就奔着要命的地方去的。我大吃一惊,也不知道是应该上去帮忙赶跑两个女孩子,还是应该快点离开,以免遭到池鱼之殃,或者起码会被冤枉。就在这时候,她……”

    唐景超的眼神落在顾传侠身上:“她来接她父亲,我以为又是一个要来杀顾传书的,就大喊一声‘快跑’,她却一手一个抓住两个女孩子持刀的手臂,接着我听到两声骨骼的碎裂声,两个女孩惨叫着晕厥过去,胳膊软塌塌地垂着,看样子瞬间被折断了。我过去面对很多可怕的人,也没有那种穿透心肺刻骨铭心的恐惧感,因为那都是些普通人,眼前这个人折断人的四肢竟像折断筷子一样毫不费劲……但最令我想不到的是,穆校长根本没有把宝押在我一人身上,他用同样的方式威逼,更多的是利诱了一大批为了改变命运的贫寒学生,作为刺杀顾传书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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