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蝶君的死讯,德妃与淑妃商量过后,依旧决定暂时秘而不发,一切等皇帝回京再做定夺,只先把蝶君的尸体安葬好。

    对宫内发生的惨剧毫不知情的皇帝一行人,在罗依依死后的第二天便动身离开了齐州这个“伤心之地”,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楚州。而罗依依的尸首则由齐州协领温傅安亲自护送回京。

    温傅安本以为可以在南巡的队伍中见到阔别已久的女儿温颦,却不曾想到温颦主动放弃了随驾的机会。由此可见,女儿在宫中的日子并非像她信中描述的那么圆满。温颦的家书向来报喜不报忧,她只说些晋位贵嫔、抚养公主的乐事,却从来不吐露自己饱受的深宫寂寞。温傅安思念女儿,遂借着这个机会主动请缨,顺便入京探望一番。反正运尸体这种差事是旁人避之不及的,他主动承担,皇帝高兴还来不及呢,岂有不应允之理?

    令人意外的是,当天晋王也自请提前回京,原因是小世子端茂德出了疹子。晋王担心孩子得了什么严重的传染病,因此坚持要回去照看。于是,温傅安带上罗依依的灵柩,和晋王一道与南巡队伍背道而驰。

    队伍走走停停又过了十来日,终于进入了楚州境内。楚州大小官员、黎民百姓夹道恭迎。

    到了楚州,方能觉出真正江南的气韵。“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已不仅是存于诗句中的描绘;“青莎覆城竹为屋,无井家家饮潮水”的景象也随处可见,当真是“江南风土欢乐多,悠悠处处尽经过”[唐·张籍《相和歌辞·江南曲》]。

    就如预先安排好的那般,皇帝的仪仗住进了修缮好的行宫,由陆汶笙和沈忠负责接待。

    “没想到,这前朝的行宫还能保存得这般完好!可谓是‘光闪闪贝阙珠宫,齐臻臻碧瓦朱甍,宽绰绰罗帏绣成栊,郁巍巍画梁雕栋。’[元·王子一《误入桃源》第二折]不错,很华丽!”大臣们陪着端煜麟游览行宫,女眷们各自安顿好后则先行去了花厅饮茶歇息。

    “圣上说的是,这前朝的几位君主都喜好奢靡,所以就连行宫都修筑得无比富丽堂皇。此次听闻圣驾莅临,陆大人就命匠人夜以继日地翻新行宫,他本人也是不舍昼夜亲自监工,好在赶在皇上到来之前完工了。不过,秉承我大瀚开朝以来崇尚节俭的作风,陆大人也尽量削减了翻修的花费。并且,各项开销中有不少还是陆大人自行补贴的,毕竟国家的钱还是该多多用在百姓身上。皇上您看看,可还满意?”沈忠适时地为陆汶笙邀功。

    “不错,朕很满意。朕不单是满意行宫的规格,更是满意陆爱卿懂得勤俭为官、造福百姓的仁爱之心!待会儿把爱卿自掏腰包补贴的费用合计一下交给方达,回京后朕悉数给陆爱卿补回来。”端煜麟赞赏地对陆汶笙点了点头。

    “臣,叩谢隆恩!只不过,修缮行宫并非臣一人之功,这其中还有沈大人和丁巡抚的鼎力相助。”陆汶笙深知此刻不能独揽功誉,接下来他还需要沈忠等人的支持。

    “放心,朕不会亏待全心全意为朕办事的臣子,都有赏!听说丁巡抚前不久才摔断了腿?也难为他,拖着残躯还不忘接驾事宜。朕明日再去好生安抚丁爱卿。”一群人把不大不小的行宫逛了个遍,也到了该用膳的时辰。

    宴席就设在女眷们休闲的花厅。行宫的花厅很大,刚好可以坐下王公大臣和后宫妃嫔所有人。这里的花厅结构奇特——在整个花厅的正中央用青石修筑了一片四四方方的戏台;围绕戏台四周挖出一道三尺宽的浅渠;渠中注满从后花园池塘里引来的池水;水面上漂浮着白色和紫色的重瓣睡莲。

    众人围戏台南北而坐,由于戏台子起到了隔断的作用,因而男宾与女宾之间未再设屏障。遥遥相对的两方席阵,彼此之间看得也不甚清楚,通常都会将注意力集中到戏台之上。既如此,戏台之上自然不能空空如也。不一会儿,由陆汶笙和沈忠预先准备好精彩表演便逐一登场。

    在一出精妙绝伦的歌舞之后,陆府的下人抬着两扇大屏风摆上了戏台,正好将观众的视线阻挡在外。大伙儿都十分好奇,这接下来又该是什么神秘的节目上演了?

    端煜麟饶有兴味地盯着台上的缀有花开富贵图案的苏绣屏风,只见屏风后面影影绰绰的三个人影登上台来。两高一矮,矮的那个看上去似乎是个稚童。

    不待众人猜测这三者究竟何人,一段优美的旋律响起。三个人、三种乐器——琵琶、七弦琴和箜篌,合奏得天衣无缝,不禁令闻者如痴如醉。

    古琴音起调,初时似“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出自唐·韩愈《听颖师弹琴》]”;琵琶配合着古琴嘈切错弹,那珠落玉盘之声在幽幽中凸显出灵动;箜篌之音比之古琴、琵琶尚显稚嫩,虽弹不出大家“江娥啼竹素女愁[出自唐·李贺《李凭箜篌引》]”的情韵,但若假以时日,必能引得“露脚斜飞湿寒兔[同上]”。

    随后调韵一转,琴弦铮铮“划然变轩昂[出自《听颖师弹琴》]”堪现“勇士赴敌场[同上]”的恢宏之气;琵琶亦不甘落后,四弦重拨似银瓶乍破。这声音传入耳际,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幕惨烈而又瑰丽的画面——水浆如血迸溅在嗡鸣的铁骑刀枪之上;箜篌发出“昆山玉碎凤凰叫[出自《李凭箜篌引》]”之响势要在意境上极力追赶,为前面的磅礴之音增添了些许清脆……

    一曲终了,四座皆静。片刻之后,掌声雷鸣。

    “太美妙了!陆爱卿,你是从哪里请来的乐师,竟能将三种乐器配合得这样好?这般默契,没个三五年的磨合怕是不成。如果朕没看错的话,弹箜篌的乐师恐怕还是个孩子,真是了不得啊!”端煜麟对表演者大加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