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巫姮血统并不纯正,本来是无法坐上族长之位的,但向来不理俗事的大长老却突然表态支持了她。祁冲也对她大有扶持之意。唯有二长老巫颉破口大骂,说早在当年就该杀了她,以致有今日之祸。巫姮震怒,三个月后下令在祭台对巫颉实施火刑,那地方,正是当年差点成为巫姮丧生之所的地方。

    巫姮终究是不敢在巫沧仍在族中的时候对巫颉下手,那时她只是将巫颉囚禁起来,当巫沧离开后就迫不及待地冲这个忠诚的长老挥下了屠刀。巫颉至死仍大骂不止,直至滔天的大火将他吞没。人们都很惊惧,那日本无风,可那火猛烈地不像话,人们不知道,一直默默无闻的巫姮,巫术什么时候有了如此造诣。最终,祭台之上,连一点灰都没剩下。

    禺尘在台下看着二长老在火焰中仍然坚毅的面容,想起了十年前巫沧的卜算,他看了看前面高挑美艳的身影,那一头紫色的秀发飘扬不止。

    她终于成了她姐姐预言中的样子,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妖孽。

    巫秦因十年前救主有功,虽为巫颉的独子,却并未受到牵连。此刻他站在巫姮身后,望向火中的父亲,泣不成声。而禺尘却看见站在他前面不远处的巫姮斜睨了他一眼,满脸讽刺。

    她笑得真邪气啊,这不是一个正常人类应该拥有的表情。她是很美,可这美,美得阴暗,美得叫人心中发慌。

    再看看族人们,依旧满脸敬畏地低头躬身站着,仿佛无论此刻前面站的是谁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只要那个人能保自己万年荣华,富贵加身。

    禺尘的母亲没有来,她虽贵为巫朗的亲妹,却无半点巫力,没有资格来到祭台观看。这样也好,她是心性善良的人,想必受不了此般情形。

    禺尘想起来,这许多年,母亲有多么疼爱巫沧,她仿佛是能看到巫沧坚毅表面下的柔软的。她没有巫力,看起来几乎像是巫沧的奶奶了,她常常做巫沧最爱吃的点心,叫她“我的巫沧”。巫沧也会对她微笑,轻声叫她姑姑。禺尘许久没有去看望母亲了,她不想见到他。她不相信自己养了个忘恩负义的儿子,她记得这十年,巫沧始终器重禺尘,将他当作是左膀右臂。

    她更加不知道的是,早在十年前,她的巫沧就已经算出今天这种局面,却无力改变些什么。

    她只是从此以后,没再同族中的任何人说过一句话,包括她自己的儿子。

    禺尘始终沉默着,除了自己的母亲,族中没有人指责他,因为大家都是如此,谁也说不了谁的不是。巫沧在位时,没有亏待过谁,此刻她身边却只站着一个娄山和死去的巫颉的亡魂。

    禺尘一丝不苟地处理着族中事物,他的位置没有因为族长之位易主而有半分变化,因为他选择了背叛。在事发前,巫姮已经找到他,而他们显然是达成了什么协定。他不再是十年前那个一味相信自己忠诚的青年,也不再因为任何事而轻易地惶恐。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用什么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他都已经很清楚了。

    但他仍会在夜深人静某个无眠的夜晚,回想起十年前巫沧眼中的光景。感到毛骨悚然。

    那个人的卜算,竟已精准至此。巫沧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常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的眼前,那双眼睛看着他,好像洞悉了他的灵魂,恍若天神,无惧无忧。

    禺尘不明白,巫沧为什么会放任这一切的发生,她为什么不阻止。她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她明明什么都知道的。

    禺尘哪里知道,人力再强悍,也终有尽头,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妄图改变此般未来,无异于痴人说梦。是世人对巫沧的力量过于迷信,才会相信传说中所谓的“无所不能”。

    就连同为巫师的禺尘也不能够幸免地认为,这天下,只要有了巫沧便有了安稳。

    天底下哪里会有这种人呢。

    巫沧不是没有努力过,但她也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啊。

    禺尘还记得那时的巫沧,在族中出入着,如入无人之地,没有人敢阻止她回自己的房间,也没有人去阻止。她对族人们视若不见,只同姑姑做了简单的道别,这对血脉相通的可怜姑侄,她们永远都无法再见到对方了。但向来泪水很多的姑姑那天却没有哭,她只是摸着巫沧的头笑着说“我的巫沧,我为你感到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