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栓了么?”我一边接茬,一边惦记着小竹段的事。

    “我本是看上一个的,但那老道姑说,放婴灵的架子最上面,有老爷失踪的一双儿子,要我栓一个走。说这样我生出的孩子,就能如那孩子般,多少有些前世记忆,甚至长像都会近似,能获得老爷喜爱……”

    “你记得那个道姑长什么样吗?”我觉得如果找到此人,必能查出琉璃主的线索,或者那个一直在暗中搅扰郭家的暗桩。

    二太太指尖裹了手绢,擦拭眼角,摇着头说:“我之后回来,就整天疯癫,实在想不起那道姑模样了,只记得她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堆累,怎么也得半百了吧……”

    我有些失落,但又无能为力,毕竟之后二太太的情况,确实不太像能记得住细节的。

    “那您给我说说,王三喜与曹仁玉之间,又有什么恩怨?”

    “恩怨……谈不上,五年前中秋,我与云生的父亲随吟凤班一起到郭家来唱堂会,不料想大太太当晚失踪,这堂会必然是唱不成了。但因为这次堂会,是曹仁玉给牵线搭桥的,若是不唱了,曹仁玉便不能得班社的礼钱。于是,他便不知从哪儿找了说客,给久病卧床的郭老夫人吹耳旁风,让给郭老爷续弦,给郭家冲喜。我们也暂时被安排在云安城郊,曹仁玉还说之后他会再安排我们回郭府唱戏。两月过去,班主想退了老爷的定钱回京,但曹仁玉找了人来大闹,又说回京路上土匪多,若我们不从,坏了他好事,便放出话去,任由那些绿林中人宰割班社……”

    “后来你就被安排进郭家了?”

    二太太抬起头来,看望一侧放灵位的架子,说道:“那时候不知是什么人在外面传闲话,说是郭老爷命中克妻克子,于是整个云安上下,都无人愿意保媒,这才说到我头上。虽说我和云生的爹,没有媒妁之言,也没有过门礼数,但班社上下都知道些内情。班主和云生爹本是不从的,但曹仁玉假借棠浪哥老会刘公公宴请京城大官之名,要一堂文武带打的戏,把班社多半人调离,我就被绑到郭府。那绑我的人路上说,若我从了,云生父子安全,若我不从,他们便要……”

    说道这里,她便又啼哭起来。

    虽然不忍,但我还是不得不问:“叔父他,知道吗?”

    二太太点点头,说道:“嗯……一开始,我不敢禀明。成亲那天,我与老爷说了三喜哥的事,但没有提及云生……老爷念我们是迫于无奈,且那几日老夫人为喜事置办操心,竟有回光返照的迹象,便没有戳破。之后老夫人病逝,老爷连失亲人,终日苦闷,我们就更是形同陌路,无夫妻之实。直到三年前,坊间传闻三喜哥在京城身故,老爷见我为老夫人守孝祷告闭门不出,并无意乱之势,我俩才逐渐放下芥蒂,如夫妻般亲近……”

    她这么说,我有了点印象。这个二太太,虽说生得俊俏,也算本份守己,但府内大小事务,人情走动,节庆仪式,她都不得参加。

    我那时初到郭府,只听闻有这么个人,不曾见过。之后我为了防止被下人另眼相待,在府上作威作福,背着叔父打骂过好些小厮丫鬟,也从不见她出手干预。甚至是有一回,我与相熟的小厮追逐打闹,压坏了她院中的一片牡丹,想着怎么都要被告状了,三两天心神不宁,可之后不了了之,应该也是二太太畏缩自保,故此没有因为我顽皮而节外生枝。

    我正想着要如何安慰她,二太太反倒先开口:“启林,谢谢你让云生父子团圆。”

    “只可惜,害死云生的凶手,我至今没能找到。害你患病的人,也毫无线索可查。”对此,我是真心觉得愧疚。

    二太太取出一柄绒花簪子,蓝绿色的菊花花瓣配上金色的蕊,高洁典雅。

    她把簪子递给我,垂下眼帘说道:“如果可以,请你一定将此物与云生父子安置一处,算我求你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她毕竟是长辈,这样低声下气求我,是万万不该的。但因知道其中的故事,我也只能接了簪子,看着她起身去往那几十个灵位前。

    二太太面对灵堂,诚恳地给如今被写在木板上的祖宗们磕头。我猜不透她此刻心中所想,只觉得屋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偶尔,仅点了烛火的昏暗灵堂还会被泛红的雷电照得通明,也把二太太瘦弱身躯照成一个巨大的黑影,将各位祖宗们压得结实。

    我捻着手中的绒花簪子,不敢去看二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