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容清溪,容绮并不以琴艺出名,也不常在外人面前弹琴,虽然知道不会太差,但他对自己实际的水平,心里还是有些没数的。

    白衣琴师端坐在水榭之中弹琴,琴声悠扬,似林木初生,草长莺飞,细听又似能感觉到枝叶抽芽,花朵盛开传来的芬芳,鸟儿在耳边啁啾,琴音中似蕴含了勃勃生机,有种既逍遥又自在,却又自得其乐与世隔绝的隐士感。

    他就坐在那里,八风不动,衣不带水,身上有种近乎出尘的淡漠,仿佛凡尘俗世都不与他相干。他的眼上蒙了白色的布条,垂至身后,随着风微微起伏,如神祇闭眸,他明悉万物生长,知晓世间所有事情,然而却也绝不会有什么事物,值得他投注目光。

    谪仙不住人间世,此恨有谁知。[1]

    琴音渐歇,容绮收回了手。他心中琢磨掂量了一下,觉得应当与容清溪差不了多少,这才放下了心。不用担心事情发生之前,就因为弹琴弹得太难听而身败名裂了。

    没了顾虑,他抱起琴起身离开了这里。

    柳妈妈忙于殷炽的事情,没有空闲,而这之后也没有人再喊他,所以容绮很闲。午后他才听说了前院发生的事情,柳妈妈费了千般心思,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没能让殷炽满意,她最后果断放弃了。而这位祖宗,来青楼折腾了一个上午,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只知道今天之后,对方这纨绔的名头上,恐怕还要再加个喜怒不定,性情难辨,难以讨好了。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

    他抱着琴,打算寻个安静点儿的地方晒太阳的时候,他突然听见絮絮的说话声,这当然没什么,他也不爱旁人的墙角,然而他们似乎提到了容清溪的名字,这就不得不让他升起警惕,为此驻足,侧耳静听了。

    这种隐忍却又带出几分眼熟来。

    “箭上带毒。”现在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他多想,容绮收回神思,冷静道。他极快的点了殷炽肩上的穴道,避免毒素扩散。

    然而现在,他们根本没有条件去处理这带毒的伤口。而若不处理情况必定恶化。

    “你忍着点。”容绮道。他眉峰间似落了一层冰雪,使他整个人都带出了一种似乎要割伤人的锋锐,与平时判若两人。

    殷炽颔首。

    而下一刻,殷炽身体微震,反射性侧过头,容绮正俯下身,头正埋在他肩头。唇齿的温热包裹了剧痛的伤口,或许因为太小心翼翼,便也察觉出几分对方的珍重来,那被毒箭破开皮肉而难耐的伤痛,似乎莫名缓和了两分。

    然而终究是心理上的错觉罢了。疼痛使他咬牙忍耐,便连话语都有些说不出,额头上开始渗出冷汗,便连意识都开始有些昏沉。

    帮殷炽处理好伤口,又用内力替他逼出余毒后,容绮脑中那根绷紧的弦似乎才稍稍放松了一点——然而现在根本不是放松的时候。他看着那颗小红痣,又慢慢移开了目光。

    这间密室里有不少机关算计。而在进入这里之后,容绮已经找出解决了一些。然而,对于这间本来就充满了阴谋的密室,他的努力显然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

    容绮去看那密道门,试图找出开启的机关。然而也便在这时,容绮突然发现,之前那股草木香夹着着另一种奇异的香味,更加明显浓郁了。

    ——难怪呼于延放心把他们关在这后,却又没有后续的动作了。

    他回过头去看,殷炽闭上了眼,似乎是已经睡着了。以殷炽的体力与意志,不至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