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自己房中,她用布巾擦了又擦,对着铜镜看着,嘴巴擦得发红,还是觉得脏,那人长着一副出尘公子模样,指不定那唇亲过多少人。谈判时靠近对方是一种威慑,见他死狗一般趴在那儿喘气,她便大意了,没想到被狗咬了一口。

    宴席上觥筹交错,她举杯敬酒,话语机锋,与三人周旋,眼前却一直浮现方才那双氤氲着□□的,妖媚的眼睛。

    她想到她的姑姑,周灵帝的贵妃冯霁云,自灵帝死后独自开府,男宠如过江之鲫,美人绕膝,其中或许真有一番乐趣。

    最先向她献殷勤陈鹞此时举杯下拜,“鄙人不才,愿为冯小姐马首是瞻。”

    饮下杯中佳酿,却见面色涨红的朱淳拍桌子站起,“鄙人不愿仕宦,请小姐放鄙人离去。”

    “别急嘛,”冯令瑜挥手,有侍女替他斟酒,她举着酒杯朝向他,扬声道:“你有一颗为民请命之心,王氏不识璞玉,我冯氏向来惜才如命,良禽择木而栖,朱淳,你可要想好了。”

    “呸!冯衍在世,尚且侍奉周室,不敢僭越,你父冯协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昨日自称灏王,下一步,便要废了儿皇帝自己称帝。我朱氏虽卑贱,却世为周臣,食周之禄,不与奸佞为伍。”

    杯子摔碎,琼浆洒落一地,冯令瑜的裙裾曳过酒渍,一步步走向暴怒的朱淳,“灵帝二十三年,宠信宦官,诛杀贤臣,草寇作乱,流民四起,天下四分五裂,聚义令下,先祖冯衍一马一卒收复河山,行伍中几经生死,护得周室无虞。周灵帝却恐他势力日甚,私下联系朝中重臣、各地郡王,联手诛杀冯氏。”

    “为人臣下,功高震主,本就僭越……”

    她把双手交叠,酒杯举到朱淳面前,“先祖本就落了一身病,那几月,为灵帝之事痛心忧心,头风发作彻夜难安,最后竟呕血而亡!一个忠臣,临老竟落得如此下场,这便是他效忠的周室。我阿翁痛失慈父,整肃各地军队,稳定南方战局,抓捕灵帝同谋,至一夜白头。他呕心沥血,不过称一个灏王,便天下人人得而诛之,这是什么道理?多少部下劝他称帝,他却从宗室子里选了一个资质聪颖的萧岑做皇帝,气得不少老将横刀冯府门前,昼夜不眠,多番死谏。”

    朱淳被震慑得后退两步,冯令瑜步步向前,“我知道,你寒窗苦读十数年,立志救周室于大厦之将倾,不料投了四世三公的王家,只遇到一群酒囊饭袋之徒。我保证,阿翁只想称王,绝无称帝之心。你的才学尽可用于辅佐周室,我冯令瑜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酒杯送到唇边,朱淳眼神躲闪,耐不住她凌厉双眸追逐,僵持了片刻,他认命接过酒杯,垂眸喝下,“小姐,鄙人应允,但是鄙人,才疏学漏,恐有负小姐之托。”

    冯令瑜满意转身,落座自己席上,“若你没有真才实学,则是我识人不明,你大可放心。汪著,你一直在观望,未发一语,现在可想好了?”

    最为斯文俊秀,儒生装扮的汪著施施然躬身敬酒,恭敬道:“小姐风华早令鄙人折服。”

    长袖掩盖,喝下美酒,她余光扫过室内三人,唇角勾起笑意。这三人互相为友,陈鹞初出茅庐血气方刚,朱淳空有一腔报国之心,容易说动,而汪著,城府最深,他多年未曾择主,是在静观其变,如今天下大势落于冯家,便是她不宣召,他也迟早会找上门来。

    灯火阑珊,夜色渐浓,宴席上三位布衣公子已经倒下,陈鹞吮着自己的手指说梦话,朱淳趴得板正,汪著外表不像醉酒,实则呆若木鸡一戳便倒。

    冯令瑜哈哈大笑,踉跄着起身,握着酒壶打了个酒嗝,“你们这些,文人,真不行,喝酒还得找那等五大三粗的武将。”

    素文前来搀扶,“小姐,孔夫人来了,怒气冲冲,在正厅坐着。怕不是你今日教训了大公子,来兴师问罪得呢。”

    “冯翦还有脸告状,我后悔没卸了他一只手,恶心人的玩意儿。”

    “可是,孔夫人的娘家哥哥中护军孔晔在宫变中保护了冯家,这段时间如日中天,不宜跟他们发生冲突啊。”她压低了声音,“关键是,小姐前不久统领炽焰军打下幽州,威望日甚,灏王逐渐对小姐有所忌惮……”

    望雅湖边冷风一吹,她霎时清醒了不少,拍了拍自己脑袋,“我这猪脑子,说过了要忍一忍的。今日见他又仗势欺人,那萧恂也是可怜,我便不由自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