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残暴?说错了吧,我看是灭绝人性才对”——几个赫哲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过往,讲到激动处有的还把衣服脱了,这是刀伤,那是鞭子抽的,缺手的也是鲁西亚人干的,这就算幸运的了,毕竟好歹还能熬到今天,有的部落可是全部死绝了的,我们部落被杀死、冻死、饿死的,几乎每户都有啊,称当时为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文字、语言、实物,这传递的信息量和感染力确实不一样,小栗当时就震惊了,这它么西洋人真登上了扶桑土地,会不会发生这样的惨事?

    对此小栗可不敢担保不会发生——在别的地方干了凭啥在扶桑不能干?用脚趾头想,也能理解这完全有可能么。

    说实话,小栗就算是幕臣中最了解西洋的那一拨人了,但他对江川坦庵先生和直秀一直以来的忧虑其实还是不能完全体会——坦庵先生担任了多年的韭山代官,是靠深厚的阅历才体会到了深刻的危机,直秀是直接开挂,而二十七岁的小栗是完全靠自己悟,所以有时他觉得坦庵先生和直秀过于激进,有点大言欺人的意思,但大家是一路的,所以他只是一直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但当时赫哲人给他上了一课,这弱者无依的道理他算彻底懂了,所以小栗忠顺在回江户的船上就想明白了,虽然打不过西洋人,但这制铁、铸铁炮和大筒、造大船是必然要实行的——早不能一辈子技不如人挨欺负吧,而要这么干,首先就要开国,全指望咸亨洋行和兰国商馆既不现实又不稳妥。

    幕府在去年实行的一系列新政,之前看起来还是像模像样的,但现在看,还是步子太小、胆子不大!

    因此当值的若年寄大人问起白主和直秀来,小栗只是草草应付了帐——他觉得跟这些人干费唾沫说了没用,不但没用反而可能弄巧成拙,这些人就只配拉后腿!

    但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看上司有意垂询,小栗就把自己在白主所见所闻挑能说的张冠李戴讲了一遍,若年寄大人听的到是眉飞色舞:

    听到白主附近的“阿依努人”被鲁西亚人祸害的不清,老大人还“诶哟哟”为之惋惜;听到白主打退了敌人多次骚扰,他还感慨了一番,“仁者无敌。鲁西亚不讲忠恕之道,

    虽能强横一时,日久必败。”

    小栗也不敢当面反驳,心说白主拿的是西洋最新的军械,而据直秀说鲁西亚人的铁炮在西洋诸国也算落后的,这最新的打落后的,期间直秀还狡计百出,实际上是人多打人少,这打不赢才怪了,事实和您说的“仁者无敌”完全是两回事!

    废了一番劲才糊弄完上司,之后小栗一溜烟地跑去觐见新任的征夷大将军家祥——其实家祥还不能算正式的征夷大将军,因为这征夷大将军的头衔可是皇室封的,至今京都小朝廷还没正式下达旨意哪,但幕臣哪里管这些,让你下旨是给你面子,你敢不同意?所以江户早就以公方样来称呼原来的西丸样家祥了。

    但事与愿违,不但没有见到新任的公方样,小栗忠顺还闹了一肚子气。

    其实小栗算不错了,家祥还在守孝期间,御侧御用人大人亲自接见了小栗,还抚慰了他一番,说旅途辛苦了,“这么远的海路,能活着回来就算老天保佑;白主那穷乡僻壤的,想必也没啥特产,回来就好,好好在江户休整一下,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小栗你是大御所亲口称赞的麒麟儿,以后要更加努力奉公才是。”

    这些都是好话来的,可小栗认为,这时公方样家祥就应该多出面接触老臣——小栗认为自己就是老臣,这刚上任,即便在守孝期或者体弱多病,新任公方样都要尽量团结人心才好——威望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有资格拜见将军的都是幕府的重臣,就算出来说说话也显示了自己对臣子的重视啊,虽说我出使的地方是白主那等偏远地方,可提升崛家俸禄是将军的家事,白主好歹是远国奉行所,你不出面过问一下真的好么?

    主上迟钝,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看来自己要加倍努力,千万别让外人趁御所新旧交替之际占了便宜才是!

    小栗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返回了目付所——这里是目付们办公之地,出使回来了他也要来报个平安,顺便看看有啥新差事。

    大目付负责监察京都的小朝廷、诸侯、大身旗本、高家,并且负责督察幕政——其实就是盯着老中为首的幕府重臣,防止这些人懈怠或者胡搞。

    而御目付则是盯着下一级的幕臣,顺便帮着大目付处理一些实务——比如大目付觉得哪家诸侯有小动作,巡见使就出马调查,这巡见使往往就是由御目付担任。

    御目付平时也不是干吃饭不干活,手下还有一堆的徒目付、小人目付,幕府那么多事,真实心任事的话,事务多了去了。

    小栗忠顺从长崎目付转任御目付后,开始接的差事是监督江川太郎左卫门建造御台场,但御台场没建完小栗就自告奋勇去监督备灾和赈灾了——品川台场修完了后,虽然浦贺水道两岸的台场没修完,但小栗对海防挂们乱改自己的方案很生气,所以提前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