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何这么做?老爷指我千辛万苦请来老神仙给你宝贝的外甥女看病,还是日日掏心肺,四处搜罗补品良药往她那送?我哪里对不住你们冯家?”魏氏气势上再次压了冯泰一头。

    “你!”冯泰大怒,忽然握拳砸在桌上,“好,我问你,我几时派人送菜给荷儿,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魏氏心底大惊,沉思过后,语带忧伤道:“我这么做,也是为荷儿好。”

    她不狡辩,直接认了,这让冯泰更为愤怒,恨恨道:“做出这样的事,还有脸说为她好!

    “老爷从不是行大事的人,瞻前怕后,犹豫不决。为此,我擅作主张一回,月儿的婚事上,我们亏欠人家,她若能嫁入苏家做个平妻,和月儿平起平坐,岂不是一当两便。”魏氏道。

    冯泰气得发颤,拍大腿道:“两便便了谁!先前不知苏儿愚笨,你说荷儿体弱,不宜在医治当口嫁人,月儿可以替嫁,守住苏家这门亲事。现在知道了,却推她入火山,如此设计陷害,还有脸在此信口雌黄。月儿胆大妄为,尽学了你十分。”

    “人只有一对眼,去看前头,就管不到后头。老爷不妨往前想想,荷儿没来秀州前,月儿是何等孝顺,你忙到几更,她等你到几更。荷儿一来,老爷偏心太过,月儿难受,争夺父亲疼爱,哪里有错?”魏氏语气逐渐平缓,不再咄咄逼人,“老爷往后想,荷儿花容月貌,又到了成亲年纪,为什么一直无人家上门说亲。她病弱,摊上个嘴上没把的爹,一人不得道,全屋鸡犬遭殃。哪怕赔上厚厚的嫁妆,能不能做个风光正头娘子还未可知。不嫁苏家,老爷难道有更好的人家,能配荷儿的模样?”

    冯泰默默思量,嘴角垮了下来。

    魏氏乘胜追击,拭了拭无泪的眼角:“女人有了孩子,也就有了活下去的劲,荷儿现缺的就是这股活下去的劲。苏家不用问,肯定愿意,荷儿也是愿意的,我这不是怕月儿不点头嘛。”

    “这么说,你倒一心一意为荷儿考量了?她的婚事,以后我自有打算,休得再胡来。”嘴上有打算,心里其实并没有。冯泰声音骤然降低,很明显,魏氏说到他心坎上。

    “老爷饱读诗书,有得是办法。我肚内无墨,妇道人家,又知道什么。论说私心,也有。我想着,荷儿同月儿始终是表姊妹,两个孩子在一处作伴,侍奉公婆,过上几年,不愁她们不和睦。且说苏家有大好前程,我们已经压上一个月儿,不能功亏一篑啊。”直击冯泰命门,魏氏郑重道。

    “住口。”冯泰动了动干涩的唇,两手按住膝盖,微微垂着头。想到妹妹沈夫人,想到失意早亡的妹婿、想到多病多灾的沈荷、苏家、女儿、不舍得失去的富贵云云,顿时哑了火。

    魏氏牵引话头,搅得冯泰脑子发胀,多年夫妻,她知道自己占了高地上风,心底笑了笑。

    “毒害手足这一项罪名,足以毁了月儿一辈子。老爷伤过月儿的心,不要再伤她一次。”魏氏欠身道,“清水轩内的下人,元福最知根底,老爷查过审过没有?周妹妹一朝成为主子,同她一起伺候老爷的人里,就没有一个两个藏奸妒恨的?老爷切莫听信小人挑唆,错冤了月儿,中了小人一石二鸟的计。”

    “燕窝之事已不可挽回,是与不是,罢了。”冯泰耳朵软了,起身头也不回,道:“不许再打荷儿的主意,否则,你我二人夫妻情分,到此为止。”

    冯泰刚走,白妈妈受命前去书房打听消息,没多久折返回来,禀报魏氏。

    魏氏一面听,一面一下下折着花枝上的花苞,咔嚓咔嚓,将花枝摘了干净,只剩光秃秃的枝条。她面色阴沉,恶毒一笑:“一群没用的废物。”

    白妈妈道:“是不是沈家那个是不是看出什么苗头了?”

    魏氏冷哼一声,折断了光秃秃的褐枝,“吃进嘴里,知道下了药也不稀奇。”

    同样的早春桃枝,沈荷房中也插了一瓶,淡黄釉小观音尊搭着几枝白碧桃,黄白相衬,边上袅袅一痕青烟,居室寂静。窗外霪雨无绝,稀里哗啦。长久不见雨停,四处潮湿。

    沈荷合上《香谱》,静观案上一长颈青白釉色小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