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出千里。传出婆娑界,抵达红尘世,便是赵骜、赵鹤、赵效皆非天下明主的意思了。燕地百姓自然大不痛快。赵骜听过后,冷笑模样,兵马营里忽勒缰绳,双臂肌肉鼓起,用力一刹,瞬间止住正嘶叫飞扬着的剽悍骏马。他下马,笑道:“听说这几年赵效得了神妃仙子左右温存,日发有圣贤君主模样,只是不知,他麾下多如流星的谋臣武将有几个是有骨气不变节,能辅佐他上位的好人物的,既然我非明主,不如去京都看看可有明主,你们说如何?”

    麾下人自然连连附和,他们仰望赵骜,如被一把尊贵无双的绝世宝剑眩晕了肉眼。他们心甘情愿臣服于赵骜,相信自己托着的是一条真龙。

    秋草恰恰黄的时节。

    北边赵骜传信京都,言辞毫不客气地说要来接走赵王尸首。

    只给出一个“攻狄时错过服丧时期,如今思父心切”的敷衍理由。

    赵效问我,我自然让赵骜进京。这时张趁步早接下收回张骥将军尸骨的密令,预备领着三千精兵出王城,在无人知晓的暗处,联系上父亲旧部便能虬结数万兵马。到时候回到那个她从小长大、山川水脉都记得滚瓜烂熟的地方只需等待。锦衣夜行,只等东风时机。东风一来,便一举捣碎赵骜在燕地数个重要巢穴。

    赵效问我,不过是怕我嫌宫中设宴吵闹。他心里早有计较。

    我不介意,他便很快回信允诺。一是他知道赵骜主力被狄人辖制,不敢冒险攻京都,这次来不过是想威慑一番。二是赵效十分乐意成全赵骜,乐得让早有旧怨,分外憎恶赵王的赵骜将其尸首恭敬地请回燕地泄愤。

    而在庞紫珠死后对他格外失望的臣子眼里,这不过是赵效无意阻拦,草包一个的作态。

    设宴迎阆肆王时天气并不好。

    往常碧蓝的一片天,阆肆王来时凝成了一块儿乌铁。灰扑扑地,格外难看。

    迎赵王棺木是次要。赵骜来威慑众人才是真正意图。猎场上,他如宝剑出锋无人匹敌。

    张趁步领兵走前和诸位将士一同出席这次酒宴。正值秋猎,酒宴与秋猎一块儿办。她无意在离开的时候争风头,猎物远不如阆肆王的多。不过与众位擅猎的将军一同,倒也捕获许多猎物。张趁步猎到几匹雄鹿、獐子,还顺手捉到只眼睛水汪汪、红宝石般的兔子,她磨好了刀刃,正要一刀宰杀,武将梁和光呆呆看住,忽然往我坐在单独的屏风看了看,大喊一声刀下留兔。

    说罢站起来,梁和光走得虎虎生风,拎起自己那堆猎物里捕来的一只大黑熊,丢到张趁步脚边沉甸甸地“咚”了一声。

    梁和光认真道:“我跟你换这兔子。你这兔子血放出来太像胭脂了。”

    “滟美人看了该害怕了。”

    赵骜在席上看得有趣。他光是露面在众人面前,端坐其中,就引得周围一片寒噤。

    他握着酒杯青筋游动的持长缨之手,还有比寻常人高大健美的身形,比庙宇中怒目而视的泥塑佛陀还要威严、令人心生惧意。

    赵骜记住了身材威武、披金甲、对王上美人格外心细的红袍将领。梁和光只不过杞人忧天罢了。我根本看不到那兔子被宰杀的样子。就算看到,我也会觉得张趁步挽袖一刀割断小兔喉咙的模样别有韵味。隔着一道千山万水般遥远的屏风,我只看得见身边的赵效。其他人要略微移身才能看见模糊的轮廓。赵骜讥讽地笑赵效:“古有金屋藏美人,皇弟不贮金屋,不建摘星台,只拿一个破烂屏风挡美人岂不寒碜?”

    时有咳血声的赵效不与他呛,只是冷淡应答,跟一父所出的兄弟没有半分情谊。

    我没看见张趁步是否有错愕神态,也没看见性情耿爽的梁和光到底是什么神态,才会惹得席上连连为他举动发笑。前阵子这武将带着一众小兵小将练骑射遇到我,高兴地送我一张缀满宝石的重弓,我接下,沉甸甸地抱在怀里,梁和光才发现我拿不动,立在原地,当即庄肃地叫小兵抽了自己一鞭子,说:“有错自然要罚。莽莽撞撞的,幸好滟美人手没被这弓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