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宝艺术家的别墅建在半山腰,是漆黑的山夜里唯有的一星灯火。

    拍卖在别墅的地下室举行。除了前方展台上一缕漏下来的光柱,其余地方都有些暗。这个地下室,倒有点像那些依着地下古墓建的博物馆,光线都幽幽的,唯有出土古物裹在艳光里。

    卫无忧在这团昏暗中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没由来的,一点轻微的悸动自心底沿着四肢百骸游走,她悚然一惊,立即向后看去。

    后面依稀有几个人,大家都跟她一样,嵌在这昏昏沉沉的气氛里,好像黑芝麻糊里零星撒下的芋圆。她不确定自己想看到什么。

    有人在注视着她。那种感觉她很熟悉,天上地下只有一个人会这么看她。她再一次转过头去。

    没有,什么也没有。

    “你怎么了?”广之溅坐在卫无忧旁边,又摆足了姿态,“青清,你想要什么我一定帮你买下来。”

    他这边说着,那边又拿出一叠合同,“青清,把这个也签一下。”

    合同上密密麻麻都是字,这种光线下根本不可能看清。

    卫无忧斜睨了他一眼,眼风如刀,“这又是什么?”

    她翻过阮青清之前签的那些合同,处处漏洞,分成协议类似欺诈,抵押条款能把人逼疯。她轮回的某世里,当过一个倒霉的投行社畜,沦为高层利益倾轧的牺牲品最后跳楼了。这种东西自然是一看就知。她猜阮青清签字时可能完全没看过条款,当然一般人都这样,签合同从来不看。可是阮家这么大家业就不找个专业律师把关?

    “上个月那份投资的后续补充。青清,你不要担心,只是走个过场。”广之溅语气有微妙的不耐烦,却说得冠冕堂皇,“青清,我怎么可能骗你呢。”

    卫无忧突然笑了起来,唇边笑意风流,照亮满室昏暗。“广之溅,你不要骗我,从前骗我的人都下了幽冥地府。”

    她接过合同,右手徐徐拂过合同页面,一团极其微弱的荧光衬在掌心,合同上有些字如被灌注水银一般,瞬息亮起又随即湮灭。她很快签下自己的名字。

    广之溅对此浑然不觉,他正志得意满。

    这是一份财产转让兼遗产托管协议。他以往从不认真对待阮青清说过的话,所以这一次也理所当然地不把卫无忧说的话当一回事,不过是些拿腔拿调的做作。他还在回味卫无忧那个瞬间艳丽的笑,以前的阮青清漂亮归漂亮,但就像用最昂贵宝石造出来的塑料假花,呆、闷,不解风情。

    不像现在,一举一动摄人心魂。他不无快意地想,就让阮青清活着也不错,说话解闷笼中金丝雀,反正她再漂亮也很蠢。

    卫无忧才放下笔,前方展台的光柱突然变亮两个度,拍卖要开始了。

    光柱里有无数的尘埃飞舞盘旋,它们聚集在一起,逐渐显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形。他周围随即黯淡下去,只有人影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最后成型的,是一个瘦高个的卷发,光影凸显的五官轮廓也能看出潇洒不羁,这正是珠宝艺术家本人……的全息影像。

    艺术家为了维持自己神秘清高的形象,不亲临现场,一切由他的全息影像代劳。

    昏暗中有人发出不满的啧啧声,但在第一件珠宝出现时,全场顿时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