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九条薰很久没有这样安心地睡一觉了。醒来的时候蝉声仍像哗哗的雨一般,一轮橘红落日缀在山头,温柔的夕光在头顶洒下一片薄暮的金。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奶酪还在打着小呼噜,吃完的瓜皮已经给收走了。

    “真抱歉,睡到了这个时候。”抱着奶酪走进起居室,在修剪花枝的母亲停下手中的剪刀,抬头对她笑了笑:“醒了啊,没关系,你们年轻人就是仗着年轻不好好注意身体,多睡一睡是好事——这小家伙还真喜欢你。”

    母亲伸手戳了戳奶酪,奶酪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拱回西九条薰怀里。两人都笑了。

    “既然睡到了现在,不如就在这里吃晚饭吧。今天的晚饭是我的外甥做的,他和妹妹来看我,厨艺很不错的——我介绍你认识一下。”完全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母亲朝厨房叫道:“大平——”

    从厨房探头走出一个戴围裙的青年,架着一副只有底框的眼镜,褐色柔软短发,头上翘着一根小呆毛。见了人先好温柔地笑起来,很没脾气的样子。

    土间大平。西九条薰记得他。他是母亲姐姐的儿子。当年因付不起房租被赶出公寓,又不愿告知父母害他们平白忧心时,她投靠的便是土间大平。

    二人自幼相识,勉强算是青梅竹马。西九条薰长他一岁,不过做了虚的这五年,年岁在她身上停下,如今再遇,看上去倒是土间大平更成熟稳重,像个可靠的成年人了。

    母亲给彼此做了番介绍。西九条薰自然不能讲真名,用的是“冥”这个身份。说了几句话,土间大平又急急忙忙回了厨房——灶台上的咖喱还在煮着。

    “大平这孩子心思细腻,虽然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是担心我寂寞,所以才常带着妹妹来看我。”母亲说着,调皮地眨了眨眼:“其实哪有那么脆弱呢。”

    西九条薰的心又不可抑地酸了。

    过了一会儿,土间大平的妹妹,土间埋也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拎着一大袋子薯片可乐,亚麻色长发垂在身侧,见了人也是先露出温柔的笑容。

    时间的流逝在孩子身上格外明显。五年前西九条薰借住在土间大平家里时,土间埋还是个11岁的小孩子,现在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美丽又优雅。

    不过西九条薰知道少女的本性,她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出游戏手柄,像个拿苹果引诱白雪公主的邪恶巫婆般笑了:“要来一局吗,小埋?”

    土间埋果然接下了她的战书。两人握着游戏手柄,在战场上厮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好痛快地玩了一局,虽然输掉了,结束时西九条薰仍然笑得弯起眼睛:“小埋好厉害,和你一起玩真叫人开心。”

    土间埋在她的目光里红了脸颊,别别扭扭地讲道:“冥姐姐也很厉害。”

    母亲在一旁默默凝视两人,嘴角不自觉挂上浅笑。

    吃过晚饭后,天已经全黑了。郊外少了光污染,星子像宝石般散落在黑色的幕布上。蚊子和夏蝉此起彼伏地活跃着。

    西九条薰拒绝了母亲要留她住上一晚的请求。一个午觉、一顿晚餐已叫她乐不思蜀,再待下去,她只有像陷进蛛网的蝴蝶般,永远地沉沦了。

    母亲站在玄关处同她告别,要走了,忽然对着屋里供父亲牌位的方向说道:“爸爸,冥要走了哦,记得跟她说再见。”

    这一句话让西九条薰听得那么悲伤,她急急转过身去,低下差点落泪的脸。庭院里亮闪闪的星光和月光铺出一条锦缎似的小径,无数次,父亲母亲就这么目送着她远去。

    相遇没有准备,离别也是猝不及防。人这一生,总是匆匆忙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