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门见面,她拍着身上的泥土说:“三儿,你咋跑农场来了,这地儿土洼洼的,别脏了你的脚。”

    “母亲,您不想在农场干了?”邓昆仑忍了两忍,终究把刚才他从别人那儿听来的话,又给毛纪兰复述了一遍:“还有,您怎么能用母鸡那种攻击性的语言,形容您的儿媳妇,要叫樱桃听到,她会生气的。”

    “谁说的,苗小兰吧,她就是个申公豹,两面三刀,最喜欢嚼舌根,栽赃诬赖别人,苏樱桃捏着我们一家人的命呢,我敢说那种话?”毛纪兰眼睛一瞪,声音格外尖厉。

    而刚才专话的那个妇女,确实是苗小兰,站在远处,高声说:“毛大妈,您别这样,说话的话怎么能不承认?”

    “放屁,苗小兰,你整天就知道在背后嚼舌根,说我坏话,就想把我赶出农场。”毛纪兰一跳,简直能有八尺高:“我儿媳妇是谁,G委会主任,说她是不会下蛋的母亲,我不要命了我。”

    邓昆仑听不出这话里的春秋意图,作为儿子,肯定选择相信母亲,而且觉得心里有些欣慰:”您不能说那种话,因为愿不愿意生孩子是小苏的意愿,我们不应该强求她,一个女性拥有生育的自主权,一个国家才算真正的解放。”

    “解放就是好哇,你看看机械厂小学里那些学生娃娃们,不用交学费,中午还管饭,老师都是好老师,就连汤姆那种洋娃娃都能在机械厂上学,还不是因为解放了的缘故,要在解放前,我们讲的是大刀向洋鬼子头上砍去,还给他们学上,美得他们。”毛纪兰大手一挥,又说。

    邓昆仑依然听不懂老太太这句话里的双关语调,还觉得母亲的观点很对,于是说:“所以我们更该珍惜现在的生活,您最近在工作上尽心一点,密林农场眼看就要成为国家级的农场,您的努力特别重要,好吗?”

    毛纪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我三个儿子还在农村一天赚七分工,我六七个孙子还在农村跟着只有小学文化的老师读书,我不努力成吗,我当初拿我丈夫的命给你换留学,现在就得拿血和汗,给我另外三个儿子刨光阴,我不能只肥了你一个,亏待了别的几个呀。”

    邓昆仑给她说的没头没脑的,想跟母亲多聊几句,老太太锄头一扛,又去锄地去了。

    曾经,苏双成一家子在这片红柳滩上挖下第一锄头的时候,邓昆仑可完全没想过,这个农场,会成为,他不得不关注母亲毛纪兰的理由。

    毕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邓昆仑又悟不透老太太这种似硬非硬,似软非软的语调。

    可怜博士工作忙到焦头烂额,从越南临时基站来的红色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却还不得不去问问苏樱桃,毛纪兰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土地养了整整半年,现在是秋季,也是土地最肥的时候,农业部的专家马上要来收集检测结果,分析土壤,做最后的决定,苏樱桃当然也很忙,甚至忙的不可开交。

    苏野来的信里给她传授的经验,说农场想要有一个最好的检测结果,就必须赶在专家到来之前,用拖拉机架着30公分长的大犁,把所有的地重新垦一遍,把深层最肥沃的土壤给翻出来。

    而机械厂会开拖拉机的人不多,孙紧就是其中之一。

    她看完了信,当即决定开着拖拉机,带着曾经向阳公社的拖拉机手孙紧,到市农业局去调拖拉机,赶紧重新犁地,争取让土地在专家来之前,让土地达到最好的状态。

    刚从办公室出来,正好迎上邓昆仑。

    “小苏……”邓昆仑倒是记忆力很好,把苏樱桃拉到一边,就把毛纪兰的话,一字不落,原模原样的,给苏樱桃复述了一遍,然后一脸认真的问她:“我母亲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正所谓未雨筹缪,毛纪兰的农场场长位置,在苏樱桃的一路辅佐下,有点太稳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