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用如今分辨率看已经非常模糊的照片静静地躺在这位大明星手机相册里,点开以后,锈迹斑斑的老“天使之家”铁门前伫立着一盏小小的身影,这个小男孩儿顶着土憨的锅盖头,比了一个大大的“v”字,笑得尤其天真烂漫,两颗小小的虎牙若隐若现,活像个长了尖牙的叉烧包。

    举着照片靠向阿祈,怨祖眼角腥红的液体终于滑落,她猛地吸鼻子,哽噎着问“你是不是……也没想到……会是他?”

    金色的光芒悬在半空,并未惊讶。

    记忆飞速在眼前流转;十年前发生在红坟眼前的那场车祸,那一对死在车祸中的夫妇,以及被剩下来的那个孩子……

    这个孩子本该在车祸中跟着父母一同死去,却被她母亲以身相护活了下来,红坟当时并没有听阿祈的劝,而是自顾自救下了孩子,擅自决定抚养他时,阿祈简直要被这位明明活了三万年却比人类还要天真的红坟气个半死。

    当时的红坟住在一间简陋的出租屋里,她习惯将所有财物捐给福利机构以赎九百二十年前犯下的屠城之罪,贫穷的她尚能自己应付着活,带个孩子像什么话?不仅开销巨大,还得遭人诟病,两人一灵住在小小的出租屋里艰辛异常,几乎是吃了上顿没了下顿,尽管如此,那段日子却过的十分快乐,这个孩子尤其聪明乖巧,旁人家的孩子玩玩具打电动,他却爱跟着红坟身后亲近大自然,两人时常弄得一身泥巴,红坟这家伙最爱编故事逗愣他,连睡觉前都给他讲狗尾巴草里住着虫子王国的故事,搞得小家伙真的以为当中住满了神奇的虫精灵。

    一段时间并没有什么,难的是很长时间,当这个秀气的小男孩越长越高,衣服愈加破烂,鞋子开胶洞的时候,红坟从路人的闲言碎语中明白了自己正在耽误他,他八岁了,是上小学的年纪,现下却只能成天跟着她像个野孩子一样在泥地里打滚,于是红坟接了一桩除怨的大生意,然而却要远赴他国,临走之前,她将这个孩子暂留在当时的福利院“天使之家”里,临走前她向他保证自己一定会回来接他,到时候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小孩儿单纯,捧着她送的狗尾巴草痴痴地相信了等虫儿出来她就会来接他的话。

    谁知这单大生意是个偌大的陷阱,远赴俄罗斯,却在边境上遭遇了朔方楼修灵人的围攻,这帮孙子打不过她跑不过她,居然利用手里的资源下了全国通缉令,红坟迫不得已边躲边藏,回到皇城已是两年以后。

    拖着疲乏的身体再次来到天使之家,哪里还有那小孩儿的身影?

    院长告知她孩子被有钱人家领养走了,说这孩子乖巧,人见人爱,况且有钱人能给他优渥的生活环境,解决他的教育问题,兴许十年之后就成材了;红坟明白那小孩儿跟了自己也还是只能过着饥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十年之后成了个混混怎么办?

    自九百二十年前降下诛心劫后,阿祈第一次见红坟流泪便是在那时,她选择搬离出租屋不必再触景伤情,却更加肆无忌惮地流放自己,她搬住到了报废车坟场里,偶尔想起时会回天使之家看一看,后来听说它搬迁了,老屋子即将拆迁,再后来老院长死了,对那孩子的念想也终于伴随着人海茫茫无迹可寻而渐渐到了头。

    “阿祈你说得对……我当真是蠢的无药可救,从前我一直喊他小明,却忘了一开始他就告诉过我他的全名……他笑起来时的包子脸,他的小虎牙,他的一切一切都清晰可见,可是我就是认不出来他!”泪水不断滚落,红坟放下手机掩面痛哭,“我怎么舍得……我怎么舍得让他再一次被留下……”

    ‘红坟……’阿祈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从小失去双亲,后又被我所骗,现在……连把他带大的经纪人也要失去了……阿祈……他当下活得那么累,你教我怎么忍心再让他体会一次被遗弃的痛苦……”万怨之祖泣不成声。

    ‘你什么时候发现他是那个孩子的?’阿祈自认为自己的保密工作一直做的很好。

    “他送我手机的当晚。”泪水滴在手机屏幕上,化作露珠滑落。

    ‘呵,原来是这么个……还真是误打误撞。’阿祈感叹命运的巧合,尽管他一早就知道全部。

    护士小跑着来到红坟身边领着她前往医生的办公室。

    “切片的病理结果已经出来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希望你先不要难过……因为要进行后续的多项检查比如ct以及ri之类的才能完全确诊,所以现在还只是根据病理结果做出的推断。”年轻的医生的食指摩挲着化验单另一只手推了推眼镜,他藏在镜片下的神情有些低迷,阿祈看得出他入行不算太久,还没做到麻木。

    红坟抹了抹双眼,吸了吸鼻子,深呼一口气“你说吧。”

    医生看向单子,叹了一声,以专业口吻道“病灶侵袭程度已达肌层以上,刘雅梅女士患有胃癌的可能性很高,并伴有实际的腹痛呕血等症状,现下推断癌细胞已经扩散,所以她……很可能已经是胃癌的晚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