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关。这里乃是天下九塞之一,太行八陉之八,有西山险壑为屏障,一道碧涧横越关前,关口要塞更是占据地利,一夫当关而万夫莫开。但即使是这样的雄关,在十三年前也没能守住,让胡人的烽火烧入了关内。不过如今,这里的守军已经多年没有听见战马的嘶鸣了,在这寒冷的冬夜,城墙上只派了一个士兵。这个担着苦差事的士兵,甚至都已昏昏欲睡了。

    大雪也在这里下着,这雪,从黄昏到现在便没有停过。当这守卫快要合上眼时,一阵冷风袭来,夹带着几片雪吹到了他脸上。突然的冰冷让他顿时精神一振,但在他手忙脚乱时,这几片雪已经融化,渗入了他的衣领。“糟了,这下衣服也湿了。”这么冷的天,穿着湿了一片的衣服,他只感到风儿使劲儿往里钻,嘴唇也被冻得发紫。“不行了,得先回去换身衣服。”虽然守卫只有他一人,但他并不担心会有敌袭,这里荒无人烟,而战事也沉寂多年,自从威远王祁扬驻守塞外后,胡人连北部的高原都没能进来,他自然放心暂时缺勤了。“应该没人吧。”尽管已经决定要先离开,他还是往关外望了一眼,扫视了一遍后,他忽然发现有些不对。

    在群山掩映间,本就稀薄的月色更是被层层遮蔽,使得关前一大片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尽是黑暗。“那是什么?”这士兵逐渐发现了些异样,在黑暗中隐隐约约地有东西,在快速移动着。这黑暗里的动静越来越大,他的目光紧紧跟随着,直到看见,一辆马车忽然出现在了关前的空地上,而一列快骑在马车后方紧紧跟着。

    “有情况!”他回头向下方的城楼大声喊道,同时用火把点燃了巨大的烽火台。瞬间,火光接天,滚滚狼烟也被照亮了,这座要塞里的守军纷纷起身。待到马车位临门下,已经有数十支间指向了来客和后面的轻骑。

    “我乃康平王!后面是胡人的追兵,快快放我入关!”马车内传出了令守卫长感到熟悉的声音,这确是前几日借道居庸关前去塞外巡边的王爷舒阜。他不敢怠慢,赶紧命令将关门打开,那马车很快又动了起来,但后面的兵马显然反应也很快,马上向前冲去,最终在马车刚入关之际城门便放了下来,追兵里的两骑促不及防地撞了上去,纷纷便摔下了马。“放箭!”这倒地的二人成为了活靶子,不过数息便中了数箭,再也没了站起来的可能。

    剩下的胡人见到这一幕,倒是勒住了马。在城楼上远远望去,隐藏在黑暗中的兵马见将近,守卫长暗暗皱眉,现在居庸关内最多也就二三十号卫卒,虽然借助地利可以以少胜多,但依旧抵不住这么多人。

    学依旧在下,双方对峙在关前,战事,有如弦上之箭,一触即发。这时,从关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随后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影。“援军到了!”守卫长暗自松了口气,这里毕竟是要塞,在两三里外的小镇边缘便有军队驻扎,眼下他们看到了烽火前来支援。

    “他们援军到了,我们撤!”看着关上的守军渐渐转为了攻势,着队伍正中央的一位老者向四周的属下低声命令,这支追兵很快调转了马头,纷纷飞奔回黑暗中的山谷。

    一进关,舒阜已经下了车,他现在面色苍白,显然惊魂未定。这时,援军里的一位将领便先赶了过来。“末将参见王爷。”这是是一位骑督,军职虽然在百夫长之上,但兹事体大,他也不能负责。舒阜没有多说,只是让骑督层层上报,而舒阜又被严密护送着入了京城。他自然换了一辆马车,在走之前,那位原来的马车夫也悄悄地倒了下去,七窍流血而亡。

    子时,京城。街道上的行人也早已散去,零星亮着的灯火也已为数不多。在雪的精饰下,整片民居都已是银装素裹,分外安静。国子监坐落在内城里,自然也相差不多。士子苑在国子监内,从云池里回来已经多时,祁扬也早早睡下,正当他沉睡中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猛地惊醒。“李大人,这么晚了怎么——”“先不要提,赶紧整装入宫!”门外正是李旭。“入宫?”祁扬的睡意顿无,他没有多问,很快便整理好和李旭一起出了门。国子监外面正停着两匹马。李旭没有多说,二人翻身上马便往宫里赶去。

    此刻,在宫中大殿,皇帝已经来了,在他旁边的自然是舒耀,坐在下方的还有康平王舒阜。一干文臣武将,都已齐聚,他们在等待最后一个人到来。“参见皇上!”祁扬和李旭终于赶到了。“皇叔,有什么事,可以开始讲了。”先皇为长,舒阜的年纪比舒耀年轻,辈份上舒阜是皇帝的亲三叔。

    “谢皇上!”舒阜接过话,转头面向那些臣子和祁扬,“两个月前,我承皇上旨意到塞外巡察,昨日黄昏才往回赶程。不料行至荒漠,遭到大量胡马偷袭,护送的队伍全部阵亡,车骑将军祁英,为掩护我突围而战死。幸得臣的车马及时赶到了居庸关,不然,恐怕难面圣容啊!”

    “什么!”未等到舒阜讲完,舒耀便惊呼出声,而祁扬,在听到自己大哥的名字后,更是两腿一软,近乎昏阙,李旭连忙扶住了他。“皇叔切莫过于自责,此时非你之过。”皇帝的脸上,勉强挂着一点哀伤,安慰着舒阜。而下面众臣已是一片哗然。“皇上,这胡人胆敢冒犯我上国威严,袭杀我国王臣。现如今,我们是否要向北出兵!”舒耀马上说道。“平昌王,此事切不可意气而为。”皇帝漫不经心地避开了舒耀的话。

    “报——”门外一个司礼监慌忙来到殿外,“启禀皇上,塞外飞鹰传书,说胡人挑着车骑将军祁扬的头颅在军前邀战!”

    “什么!”舒耀无疑愤怒到了极点,舒服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而祁扬,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更是几近于瘫倒在地,李旭不得不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来架住祁扬。“皇上,祁扬世子好像晕倒了!”有侍官向皇帝讲明,“带他去太医院。”皇帝没有再多说。于是李旭背着祁扬,径直向殿外另一侧奔去。

    “皇上,胡人已经骑到了我们头上,此仇不可不报!”

    “皇上,那北夷是在欺我军中无人!”

    “行了,都安静!”皇帝的声音再一次压过了群臣,此时关系重大,我们明日再商议,你们先退下吧!”皇帝最终还是摆了摆手。这些大臣再心有不甘,也只能强行咽下,陆陆续续退出了大殿。

    “两位皇叔,都请先留步。”皇帝叫住了近旁的舒阜和舒耀。二人相觑,舒耀从舒阜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躲闪。

    “三皇叔,你来讲讲情况吧。”皇帝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忧伤。“是的,皇上。这次巡边,塞外的军队训练有素,作战骁勇,同时对祁稹尤其忠诚,祁稹在军中的威望之高,甚至比皇上而过之。”舒耀皱眉,这话里对祁稹的表述确实不假,但这话对祁稹自身来说是尤其不利的。

    “不错,皇叔你巡查得很到位。”皇帝依旧面无表情,“再说说你遇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