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五号完全没有初冬的样子,天暖得出奇。上些日子那种冷凉的气氛,仿佛在一夜之间被西南风吹跑了,只剩下湛蓝的天空和天边的那一抹黛青。

    太阳越升出地平线上,慢慢地变得淡白了。早晨的阳光清凉,笼罩着村庄、土墙、房舍、树林、街道,它们如律动的清浅音乐,和谐而美妙。

    从四五天前开始,家住西头的李光宗就每日来找赵守志上学。现在赵守志刚刚走出大门,背影还没有消失在土墙的后面。盘腿坐在炕上的赵庭禄自言自语道:

    “这孩子咋摊上这么一个爹,不着调的玩意!”

    张淑芬没听明白他的话,手拿笤帚边划拉边问:“你还知道自己不着调啊?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能看见自己后脑勺了。”

    赵庭禄故作生气的样子,说:“滚犊子,老娘们家家的少插言。”

    张淑芬乐出声来:“拉屎纂拳头——假横。你不去上队上干活了?这个破场得打到猴年马月。”

    赵庭禄情愿地向抗边挪,说:“上,不上没人开蹦蹦狗子了。”

    赵庭禄没在炕上坐多大一会儿就磨蹭着下地,穿上鞋,带上他的破蓝夹帽向外走。正喂猪的张淑芬看了他一眼说:“昨晚跟你说的那件事,你寻思好了吗?”

    赵庭禄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问:“啥事儿?”

    张淑芬真的有点儿生气了,说:“老二订婚的事。”

    张淑芬的音调提高了,眼睛眯乜斜着。

    “啊,我想了一宿,觉得该借钱给你们家,是吧?亲戚里道的,又不是走半路上认的,咱不帮谁帮?春起时卖猪那二百来块钱也没咋花,现在家里还有一百多,我再淘弄五十凑二百拿去。”

    赵庭禄一本正经的说着笑话,逗得张淑芬笑容绽放开来:“咋不早说,隔了一宿才放出这么个屁来。”

    赵庭禄缩脖子,叹气道:“昨晚回来都啥时候了,能说啥?就寻思睡觉了,连叉都懒得干。”

    赵庭禄的话,立刻将一抹红云曳起,粘贴在张淑芬的脸上。

    “说话连个把门的都没有,让你爸听见!去吧,叨个早点回来。”

    赵庭禄能从妻子的话里听出暗含的意思,他暧昧地一笑,慢悠悠地走了。

    赵庭禄从学校大门经过时,正巧看见赵守志和李光宗在那儿拿着砖头比划着要打墙角下面的麻雀。大喊了一声后,那麻雀立刻飞起掠过后栋教室的房顶隐没在后面那一片树林中。赵守志转头看了父亲一眼说:

    “爸,我们还没上课呢。”

    赵庭禄没有责怪的意思,听赵守志这么说话后呲牙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