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爷推着破旧的洋车在村子里吆喝剃头。

    一个十七八岁小伙子叫住老大爷,老大爷让他坐下,把他能够扎马尾辫的头发打湿,紧挨着头皮给他剃发,收了他一块钱,然后把盆架子、板凳、暖瓶、脸盆依次装进洋车后座挂着的铁框里,推洋车离开继续吆喝。

    院子里有一个大木盆盛满了水,晒了一个中午,水是温的,小伙子舀了三瓢水冲头,他胡乱撸了一下几乎感觉不到头发的脑袋,回屋脱下校裤,换上一条尼龙裤,把裤腿卷到膝盖上面,随手拿了一个篮子,打算到坝子下面的河里摸河歪。

    “哥——!!!你剃头了呀。”

    大娘家盖了六间平房,还没吊顶,说是差点钱,问爸妈要钱,爸妈为难说家里的钱将将够一个孩子读大学,大娘指着爸的鼻子说爸不拿大爷当亲哥哥,爸嘴笨解释,大娘不听,认准了爸不掏钱就是拿大爷当外人,他听的不耐烦,正要回去,却看见大哥拎着一个篮子朝这边走来。

    沈云青下意识拔高声音大喊,打断大娘和父亲之间的谈话。

    他不想让大哥知道家里的钱只够一个孩子上大学。

    好在事情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父亲噤声了,大娘好像忘了问父亲要钱,转身倒了一碗凉白开,咕咚咕咚喝完,看着连成一排的六间平房,扯着嗓子大声说:

    “有些人没有自知之明,整天把自己当城里人,学城里人送狗子读高中,读了有啥用呀,又考不上,最后还不是回来做农民,丢死人了。”

    “你说当初你听我的,不送两个狗子去县一中读书,跟你哥你两个侄子四处收粮食卖给粮站,也能盖六间平房,现在后悔了吧,眼馋咱家的平房,看不上自家狗窝了吧。”

    沈大娘一脸嫌弃评价沈老二家两间破土坯房,把那房子损了一通,然后手舞足蹈夸赞自家两个儿子有本事,夸自家六间敞亮气派的平房,夸完平房又夸厕所,变着法的夸,就想当着沈老二家大狗子的面埋汰沈老二,压沈老二一头。

    她为啥不待见大狗子,看沈老二不顺眼?

    还不是因为她听大儿子对象的哥哥说,沈老二家的大狗子在市模啥子考试中成绩不错,县一中光荣榜上只有十个人,大狗子的名字在中间,不出意外大狗子能考上大学,沈大娘心里不得劲,看到大狗子,就想使劲踩压沈老二。

    “他大娘,满青、云青大了,你再叫孩子外号,孩子会不好意思的。”

    沈大娘翻了个白眼,说沈母瞎矫情。

    大嫂家儿子宝啊顺啊的叫,她家孩子有正儿八经的名字,大嫂偏偏狗子狗子叫,她跟大嫂强调了十八年了,大嫂就是不听,沈母真的被她弄生气了,想把怀里一摞砖丢掉,但想想砖是花钱买的,她舍不得摔,就把砖搬到盖厕所的地方,让泥瓦匠用,然后,她拍拍身上的砖灰,打算回家打理菜地。

    “自己男人没有本事,自己生的狗子只知道伸手要钱,不知道挣钱,你家过的穷自找的,跟我有啥关系,凭啥冲我家砖发火,我家砖灰惹你了,凭什么用吃人的眼神弹砖灰。”大狗子剃了头发,五官显露出来了,竟比县医院里从沪市调来的实习医生清秀,她家家宝家顺跟大狗子比,成了烘托梨花的狗尾巴草,沈大娘心里难受,就想找沈母麻烦,发泄心里的火气。

    沈母跟沈父一样嘴笨,不知道怎么反驳,更不知道怎么跟人吵架,只能干着急看沈大娘嘴跟鞭炮一样,噼里啪啦数落自己。

    “大娘,大爷和我爸早分家了,我爸妈就算帮大爷搬砖搅拌水泥,忙活了一个多月,也不能居功,更不能贪你家东西,哪怕是砖灰,也不能带回家。”

    沈满青一脸正经说,沈大娘的脖子就像被人掐住,发不出声音,她撇撇嘴巴,一屁股坐在砖头上,背对着沈满青,沈满青不在意,跟沈母说他去摸河歪,沈母叮嘱他不能到河中央,就在河边摸河歪,说完匆匆忙忙前往菜地,帮大嫂家干活,没来得及栽豆角、青椒、茄子、黄瓜,也不知道现在栽来不来得及。

    沈满青收回视线,意外瞥见沈云青跟沈大娘说话,他轻微蹙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