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重获新生

    杨泽被水龙席卷之后,唯一的意识便是凌岳策骑与万军狂奔而来,恒木玄则掠回本阵的一幕。随即便是在水龙内部运动的澎湃巨力面前,顿时丧失了听觉和感知。

    只知道他仿佛又置身于前来地海的那日风暴之中,船体的上下颠簸,水柱撞击船壁发出宛如锤击重鼓震慑心脏的重响。

    前尘过往仿佛一一在眼前重现,那个国家叫大晔,那处都城叫上林,侯府内秋月下有静谧排迭绽放的花树。上林城有个喜着蓝衫的女子,在“他”长大成人漫长的时间里面,他曾经为了能见得到她一面相处而无比欢愉。侯府那处汤沟产业的温泉山庄,重获新生以后,他在那里度过了一整个飘雪的冬季。还有那些他曾经淡漠但如今知悉弥足珍贵的情感,程英在冬夜里顶着橘子一样的光灯神情安详的熬一碗参汤。他和两位大哥在夜光下喝着汤沟酒聊着王都的名媛贵女,畅想着未来干一番大事业,然后王都的女孩便会蜂拥而至入怀,什么董宣,陆茶儿之流,都要靠边站。

    那些流水一样的时光,冲刷出无比清冽的回忆。

    但是一转眼仿佛就狂风骤雨。

    宫城内苑犹如桃花一样鲜艳欲绝,如繁盛却留之不住桃花一般的西陀圣女纪灵儿。一个侯府落魄世子对圣女的追求,这种前所未有的事件所导致半个贵霜陆洲东陆地区都陷入震惊之中,德昭天子盛怒之下,原本前途大好,在秋天进入秋道学院,依托蕲春候府在王都关系,学院毕业后咸鱼翻身大有可能成为谶纬院从五品官员身着锦衣的自己,被随船队发配至遥远地海的路程之上。

    遭遇雷东来,俞小小和半藏大师生死未卜。大晔国少有的两位大修行者陷入危难,这无疑对大晔国来说是极为巨大的打击。

    如果时光重来,他还会不会去追求纪灵儿?还会不会因为突然找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重心而伸出手去力图抓牢,尽管那是可能将他焚成灰烬的烫手火炉?

    只是杨泽没有答案,甚至可能永远也再没有答案了。

    他现在是死了吗?

    没有太多外在的感知。视觉,听觉,感觉完全已经闭塞,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的被托上托下,仅有的意识也在自动回忆在这个世界走过的点点滴滴。和他曾经“死”过一次的经历何其相似。

    尽管他极不甘心,不甘心他好不容易在重来一次的生命里确立的重心和目标,真正所想要和渴求的事物,就这样再也触碰不了,及达不到,一隔便是永恒!

    这种求生且挣扎的剧烈欲望似乎在某处颤抖了他的神经,然后这种颤抖扩散开去,迅速共鸣了很多处同样不甘于就此死去消亡成为一具枯骨尘埃的神经和细胞。

    争分夺秒,像是一场争取最后生存和身体控制的战争。越来越多的意识被唤醒。皮肤的感知,耳膜的鼓胀,双目的疼痛。一股极为剧烈的刺痛,突然横切入他的神经。令他整个人全身上下,顿时有一种单细胞生物面对威胁刺激的通体蜷缩。

    然后再是巨大的痛感,从脊椎迅速蔓延爬上他的躯体脑干。疼痛让杨泽忍不住要大叫。但口鼻的感官都处于闭塞之中,所以这种痛哼更像是对他灵魂的痛楚鞭笞。这还仅仅是一簇痛感而已,真正的痛觉仿佛才刚刚开始,宛如万针穿体,随即一波波的痛楚之感,掩着他的骨髓深处,从脚底板到脊椎,然后疯狂的冲向他的脑干。

    杨泽身体猛烈颤抖。正在冲击他对痛苦的极限忍耐。

    而肉体的痛苦往往是有一个承受限度,到达一定的程度,人体若不是昏厥,就是类似自我保护性质的麻木这些痛楚。但对杨泽来说,这些巨大的痛感仿佛能刺到他的灵魂,他大脑无法通过调节身体神经感受来做出分毫减低或者减弱痛苦的可能。他只能承受,他在狂叫在嘶嚎,甚至有一阵子,都期望自己的灵魂就这样溃散消逝,不要去沉沦这种抽筋扒骨般可怕的痛感。

    剧烈颤抖之中,杨泽逐渐的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感官开始回复,随即他有了知觉,有了感应,他发现自己正在冰冷的水中,随着水流上下起伏,寒冷的触感像是千万把刀子,细而锋锐的在他通身皮肤上刮划着。

    但经历过刚才夺回身体的痛苦,这种冰冷的触感,便如同小儿科一般几乎可以让杨泽忽略过去。

    他的眼睛动了动,开始睁开,杨泽看到的是清澈透亮碧蓝但是无比冰冷的河水,而他仿佛被挂在了一个横亘河床的巨木木桠之上,随着暗涌流动河水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