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褪去了蓝,发出微光的弦月不见踪影,不知是因隐入了云层,还是因为地上的灯火而相形失色。

    “这地方……那和尚之前来过?”景柘想到僧人从阁楼里带出的女子,“那姑娘看着年轻得很,不是这妇人,难不成……是这妇人的女儿?”

    妇人家境贫寒,含辛茹苦地维持生计,成日到晚,无时不刻都在做着针织女工一类的琐碎行当,奈何家人并不体恤,最以亲生的女儿可恶,嫌贫爱富,不惜于风月场所流连,痴迷经由华翠矫饰的面貌……在极短的时间内,景柘已经罗织出关于妇人生平的诸多猜测。

    倘因贪慕富贵而对身边的亲人漠然至极,如此一般的角色,最为景柘所不齿,是以虽然行动受制,想要见到女子的心情,已然掠进得急不可耐。

    一等妇人攀上女子所在的阁楼,彼此碰面,不论女子以何样的面貌出现,他都务要不加保留地扬声叱责——

    两侧的灯景愈见靡丽,伴行了一时,景柘绷紧的心绪稍有放松,却又忽而冷不防地发觉,街沿四处,所有的行人都不知所踪。

    眼下的所见,难道并非是在现世中么?

    街边的灯火没有一丝转黯的痕迹,这样的猜测显然缺乏根据,可是除此之外,更难有确切的解释。

    “有法子试试就好了……”

    妇人回应不了他的疑问,这样那样的困惑,持续不了多久,总是会被接连冒出的疑问取代。

    无处排解的郁闷撅住了景柘,先时还在远处的阁楼乍然临近,惊觉时,妇人业已踏入阁内,转向侧首的扶梯。

    除了贴近墙面的一侧,各处都有靡靡不绝的乐声,仿佛蛊惑一般,一缕缕地牵持妇人走上顶楼。

    视野受到局限,景柘不禁为忐忑所摄,眼下,凡有所见,都非取决于自己的意志,身为识主的妇人,似乎也很是心神不宁,脚步不时地虚颤,一举一动都显得极不确定。

    茫然间,倏而一团衣物坠展开来,凌乱地落在脚边。

    这时候,景柘本该倒吸一口凉气,紧催一步,跳远了再抬眼,奈何无嘴可嘬,更无脚可迈,顾忌的诸多细碎,都不能够付以抗拒,就似生成了妇人一般,按照平日换衣的习惯,十分从容地牵拉扯拽,眼见就要褪尽衬里的亵衣。

    “景爷是正人君子,允过了不看就坚决不看,别以为你们这些神神鬼鬼的能拿住我,天皇爷帮理不帮亲,当仙人的不讲德性,逃不了要挨霉头,敢害他景爷损阴骘,且瞧着看,往后谁能更长远……”

    许是因为景柘的念头波动太大,妇人似乎察觉了什么,身形蓦然颤微了一下,才坠了一个踉跄,就要直挺挺地撞上窗栏。

    情急之下,景柘只想到不能让妇人受痛,识海猛然间扩开,便在这时,忽觉自己踩在实处,猝不及防地迎头向前,正对上冲眼而来的框柱。

    “哎呦!”一下撞得重了,直痛得景柘眼角漾泪,一团涌动着的黏液,急促地涌上脑门,景柘猛发力一擤,这才从两孔里溢出来,堪堪得了松畅。

    索得了尚在人世的实感,景柘却未察觉丝毫的欣然,忿忿想道:“这算什么?教他牵使了一回,益发没个底限了,总不会就以为我年纪小,不晓得这世上有个轮回业报?统共没说上两句话,凭甚认定了景爷孤陋寡闻?”

    攒起的怒火无处发泄,怔了片刻,景柘的神思才被几案上的陈设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