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彦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车窗。很明显,谭怀仁有问题。其他人或许不知道杨凌,但经过杨凌的跳楼事件后,谭怀仁一定意识到了杨凌就是王婷。他没有和警察说过这些,相反,他说他根本没有注意过收快递的人是谁。所以现在有两种可能,一是谭怀仁看到了什么,但是出于某种原因隐瞒了,他的同事对他的了解也相当有限;二是谭怀仁就是凶手;但是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谭怀仁都说了谎。何况他和杨凌本来就有争执。他觉得自己猜到了过程,可是不能肯定,还需要证据。这趟行程,会让他发现足够的证据吗?周宇也沉默着,他发现自己的调查又一次出了错误。而已经有一个人去了谭怀仁家,那个人是谁呢?和杨凌有没有关系?“到地方啦。”出租车司机的声音传来,惊醒了思考中的周宇和薛文彦。“谢谢您,我们从这里上去就行了吧?”周宇一边付钱,一边问道。“哎,对的,你们走这边的小道过去。”山上的空气很清新,薛文彦四处张望了一下。他们是在盘山公路上下车,偶尔有一两个人从这里走过,年龄在普遍在20岁和50岁左右,应该是上山锻炼或者游玩的人。左侧是一个凉亭,有年轻人正坐在里面带着耳机玩手机。司机说的小路则蜿蜒曲折着通向几栋住宅,似乎离这里不是很远。谭怀仁的家应该也在其中。“哈哈,空气还真好啊,”周宇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气,他闭上眼睛,脸上写着愉悦和放松,“像咱们这么紧张的工作平时就是应该多爬山啊,哈哈,空气真好,还有泥土的潮湿和腥气呢,绿化的真不错。”薛文彦却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了些微的迷茫。他看了看周宇,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眼睛里突然出现了凌厉的光芒,“是血腥味儿。”说完,薛文彦就朝着那几座房子快步冲了过去。周宇呆了一下,勉强忍着吐出来的冲动,也跟着跑了过去。虽然是经过很多人踩踏的小路,可是依然不好走。他跑了一会儿就不得不停下来,双手抓着两边的植株从陡峭的山坡上往下滑。到了稍微平坦一点的地方,薛文彦又开始狂奔起来。终于跑到了那几栋房子前面。可是除了更加浓郁的血腥味,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薛文彦扫视着地形。“薛队,你也太快了。”周宇喘着气追了上来,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这好像也没有什么啊。那里,那里。”周宇突然举起手指着一个地方。薛文彦顺着方向走过去,松了口气。一只鸡正倒掉在绳子上,血液正源源不断的从鸡脖子上流到下面的盆里。看着样子,血应该是快流光了。“薛队,你看到人了么?”周宇在另一边喊道。“什么人?”周宇走了过来,说道,“我刚刚去敲门想问一下咱们走的位置对不对,可是没人开门。这鸡都挂在这里了,应该有人吧。”薛文彦放松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你去把所有的房子都看一下,找找人,我在外围转一圈。”“嗯,好。”周宇开始挨家挨户的敲门,咚咚咚,“请问有人吗?”“请问有人在吗?”薛文彦看了两眼,向外走去。这里的房屋分为几排,前排的都有着一个院子,种满了绿植,个别的院落还是二层楼。后面的则只是普通的平房。左侧的平房有一个院子,门开着,从外面就能看到里面的鸡,这只应该就是刚抓出来的,可是周宇喊了半天都没有人。薛文彦继续向前走,似乎前面这几户人家的院落都很大,很多都种了蔬菜和花。绿色的枝叶爬上架子,又爬满了墙,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得苍翠欲滴。这么多的草,这么远的距离,薛文彦回头看了看那盆鸡血,继续往前走。后面的房子就明显破旧了很多,没有院子,房门上随意的挂着把锁,小小的两扇窗口脏兮兮的关着,斑驳的墙体也时刻昭示着这些房子的年龄。薛文彦走向房子的后方,打算绕一圈再回去。“薛队,没人。”周宇跑了过来,“我每户人家都敲了门,没人回应,我又趴在窗户上看了看,这里的确只有你和我两个人。”薛文彦点头表示知道了。这里似乎的确什么都没有。应该是虚惊一场。但是谨慎起见还是再检查一遍。他和周宇慢慢的往回走。薛文彦的眉头却再次皱了起来。“总觉得不太对。”“嗯?”“味道不太对。”薛文彦吸了吸鼻子,凝视着路面说道,“感觉不太对。”“嗯,薛队,要不,咱们叫个警犬来?”周宇小心的问道。“不是。”薛文彦蹲在了地上,泥土的地面上清晰的印着脚印,此刻有些凌乱,如果排除掉他和周宇的,应该还有两个人。似乎也是刚刚在这里,脚印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而去。他顺着脚印向前走,最后停在那盆鸡血前面。在往前,就只剩下了一个人的印记。那么,另一个人呢?离这里不会远的。他看着脚印的方向和侧面矮下去的山坡,有了猜测。果然,他们刚刚走到山坡前面,就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人正躺在前面那道比较浅的山沟里,面朝下,身形瘦弱。薛文彦叹了口气,跳了下去。他缓缓的把人翻转过来,才发现深红色的鲜血正源源不断的从他的脖颈上流出,染红了白色的衬衫,染红了下方的绿叶,也浸润了泥土。“还活着么?”周宇问。“死了。我去抓人,你守在这,和局里汇报情况。”薛文彦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一丝冷厉,慢慢沿着脚印的方向往前走。然而前方都是绿色的植株,走着走着,似乎连脚印也消失不见。薛文彦又转了两圈,只能无奈的往回走。“薛队,他是高峰,杨凌的男朋友。”“谭怀仁住哪个房子?”周宇指了指旁边的房子,“就这里。”房门上没有挂锁,薛文彦推了一下,伴随着‘吱呀’的声音,整个房间呈现在了薛文彦眼前。房间中央是立着的炉子,侧面的窗户旁放着液化气和厨具,对面就是一张床和一个衣柜,还有其他一些东西零零散散的堆在墙角。房子内的所有摆设都在诉说着,有一个贫困潦倒的人长期在这里居住。“薛队,”身后传来周宇的声音,薛文彦转过身,“方队已经发布了谭怀仁的通缉令。”“嗯。”薛文彦表示自己知道了,他从周宇手上拿过还小李画的地图再次仔细确认了下,这里,就是谭怀仁的家。“嗯,我们不马上去追吗?”“你认路?”“嗯,不是有痕迹么?”“你会?”“嗯,薛队你不是……”“这是个公园,每天都有人来玩,找什么痕迹?”薛文彦声音发冷,又指了指地上扔着房间内似乎没有任何变动的生活用品,“什么都不拿就走了,应该是早有准备。现在重要的是封锁,让他无法离开传江市。”2018年5月26日下午3点34分,传江市公安局审讯室。门外,薛文彦点开了未读信息,‘怀仁,警察不知道为什么又来找你了,咱们都是好兄弟,你有个心理准备啊。’门内,王强脑袋搭在桌面上,看不清表情,却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颓唐的气息。一声门响传来,王强看到一个高大的警官走了进来,中午还在他们工作的地方耐心的询问他们。啪!一部手机摔倒了王强的面前,谭怀仁的手机。“天啊!终于有人来了,你们抓错人了。”王强看到走进来的人松了口气。“通风报信,嗯?”薛文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高峰死了,杨凌的男朋友。就死在谭怀仁家后面。现在人跑了,不过倒是聪明,手机扔下了,你怎么说?”“警官,警官,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王强浑身一僵。“不知道?你通风报信人才跑了,人才死了!”薛文彦周身的气温又低了一度。“我就是出于哥们义气跟他说一声,说你们去找他了,谁知道他会杀人啊。中午我们还见过的是不是?警察,我不是坏人啊,你知道的,对不对?我就是跟他说一声,让他有个准备,别什么都不知道。”“说一声准备跑么?高峰的死亡时间刚好在你打电话之后,怎么解释?”“我不知道啊,警官,我真的不知道,不清楚,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们把我抓来就一直关在这,但是我真的是无辜的啊。我都不知道您说的是谁,什么高峰,什么是杨凌,我都不认识啊。你们一定是弄错了。而且我根本就没打通啊。”“不认识?”薛文彦起身在王强惊恐的目光中俯身,“王婷,是杨凌接快递用的化名,不认识么?”“那,那她死了到底关我们什么事儿啊?”“我本来以为谭怀仁无情无义,所以毫不犹豫抛下通风报信的你,现在看来,你是专门留下打听消息的?”薛文彦右边的唇角扯动了一下。“我,我打探什么消息啊。你们警察不能不讲理啊。”王强的表情带着恐惧。“中午我们去的时候你还挺凶的。”薛文彦的目光在王强身上扫视。“没有没有,我只是脾气不好,警官,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以后一定把你们当祖宗一样的供起来。我对天发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和谭怀仁也只是一般的朋友。是跳楼案后谭怀仁那个混蛋说他自己被吓到了,觉得不吉利。那他一个农村人这么迷信不是很正常的么。而且他还说把这个月的工资都给我,希望能做点好事祈祈福。说他们那里这是凶兆,让我这个月多照顾他点。”“嗯,继续。”薛文彦坐回了位置上。王强松了一口气,仔细回忆了一下,继续说,“他们那的人都特迷信,他爸爸就是,比如之前他来看王强,偏说我们南窗外的树不好,要出事,让我们想办法砍了,这小区的树我们有什么办法,还有其他一大堆的规矩。我和谭怀仁关系其实一般,他这人脾气大,农村长大的脑子也不是特别好,就是没有逻辑性。再说他那么孤僻,平时又不跟我们一起玩,每天也不怎么说话,谁知道脑子里每天想什么呢?”王强说着似乎感觉气氛轻松了不少,身体向后靠,翘起了二郎腿。“就这个月,那个跳楼的事情前几天,谭怀仁放假回了趟老家,说是他爸爸病了,回来了就说他们在农村找人算了一卦,这个月不平顺,得破财消灾。然后我们一有点事情,就算平时说个话,他都跟惊弓之鸟似的,然后就说把这个月工资都给我,让我这个月不管有什么事情都照顾点他。”“照顾到凶杀案上去?”王强讪讪的笑了笑,“我也就是现在你们这里还比较有勇气,这要是出去了得吓死我,毕竟死了人。但是我之前是真不知道,她那个化名,还是什么本名的,完全就没有一点印象。而且毕竟不是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么,我白拿了人家一个月工资,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关键也没有什么事情啊。然后,您和那位警官来了,我就是想……。”“有谁知道谭怀仁给你工资的事情?又有谁听到了你打电话的内容?”“这种事情肯定要背着人来啊,哪还能让人知道。毕竟报酬还挺丰厚。”王强牵强的笑了笑。薛文彦看着王强,开口问道,:“那你怎么自证清白?”王强呆了一下,“自证清白?不是你们?不是要有证据么?”“证据就是你通风报信,现在谭怀仁跑了,如果他被抓回来后,不愿意为你做证呢。如果,他指证你呢?”“警官,警官你们要帮我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一个警员突然推门进来,在薛文彦耳边说了句话,薛文彦点头表示知道了,示意警员坐在了他旁边。“警官,我可以给你们作证啊。现在想想,这王八蛋平时就有问题啊!你说一个正常的人,不得交朋友出去玩玩,起码话再少也得说两句吧?可是这混蛋不。每天一个人,迷迷茫茫的也不知道想什么,干嘛呢。不说话,不出来玩,天天发呆,这不就是典型的神经病嘛。”“那你就祈祷谭怀仁的良心吧。或者,好好想想,有什么能证明你自己的;还有什么关于谭怀仁的情况是你还没说的。”薛文彦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有停下来,“你全家里没有农村人么?”“嗯?我家以前在农村。”王强疑惑的回答,“警官您有事儿尽管说,我小时候就是在农村长大的呢。”说着,王强的眼睛亮了下,“是要找谭叔叔不,警官,我知道地址啊。”回应王强的只有被关上的门。薛文彦来到前厅,一位神色憔悴的妇女马上迎了过来。“你们终于有人来了,我这里有东西要交给你们。”李婷婷急切的说。薛文彦笑了下,露出了脸颊上的两个梨涡,“阿姨,您不用在这里一直等着的,交给我们的警员就好。”“我不放心那。我听朋友说,你们想以自杀定案了?我女儿不会自杀的啊。”李婷婷的眼睛带着水光,却没有泪水流下,像是两泉干枯的井。“怎么会呢,阿姨?我们刚刚有了新的线索。”“那就好,那就好。”李婷婷双手合十,像是祈祷,“对了,你们见到高峰那孩子没有?他说觉得有线索,想和你们说说。可是我刚刚打他电话又打不通。”“嗯,高峰中午12.30的时候来这问了下案情,又交给了我们一些证据,现在有了很大进展,多亏他了。”薛文彦点点头表示确认,“他这两天过的不太好,也算是身心俱疲吧。他说把证据交给我们就放心了,他要出去走走散散心,现在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哎,这孩子也不说一声,我还以为他去哪儿了。那我就放心了,出去走走也好。”说着,李婷婷打开了手里一直提着的黑色电脑包,“我来给你们送个电脑,你们不是说有遗书什么的吗,那个是我女儿写的,不过不是遗书,只是的素材。我把这个旧电脑带给你们,你们看看,这好几年前就写了的,只不过换电脑,才把文档移过去。”李婷婷取出电脑放在桌子上,又点开以文档,“你看,是不是差不多,这是那天她要用素材才转过去的。”薛文彦仔细的浏览了一遍,确认无误,又查看了文档的创建时间,最后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阿姨您对杨凌的事情都很清楚吗?”“她什么都和我说,就是这样,我才确定,她一定是被人害了。这个傻孩子,估计到死都不知道是被谁害了。”李婷婷似乎无法再忍受,用手捂住了脸,眼泪再次源源不断的从手背低落到地上。“我回去了,辛苦你们了,电脑就交给你了。”“阿姨您可以自己回去吗?”薛文彦担心的问,想要安慰一下李婷婷,却最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李婷婷点点头。薛文彦站在原地看着李婷婷一边哭着一边往外走,呆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叫来一个警员跟在了李婷婷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