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方是蒙蒙亮,黎阳城中这才莫约是四更天。

    这时大街上的宵禁还未结束,但坊内不少民户已是烧起了柴,户户冒出炊烟。

    坊内的吃食铺,亦是张罗起来,店家卸了门板,在门脸前地上洒上水。

    腌熟铺将一筐筐用盐,红曲腌的鱼做好,除了鱼鲊外,茄子鲊,扁豆鲊也是一并摆上。

    至于油熟铺则是开门最早,灶下柴火明亮温暖地跳跃着,蒸笼里的白气朦朦胧胧中,模糊了人的视线,铺内的师傅正赤膊在灶前打着面饼儿。

    食案上,新鲜出炉的随饭,荷包、白饭、旋切细料馉饳儿一样一样摆放,戴着无脚幞头,穿着葛衫的食客,搓着手,忍着唇寒料峭,来到铺前。

    食客在向店家要了吃食后,店家将吃食往滚热的汤水里一捞,随即即盛在青花白瓷的大碗里。

    食客们手捧着大碗,拿着木勺加入葱与韭菜,就蹲在门边,吹着汤碗上的白气,不顾滚烫的吃食,大快朵颐。吃完了,他们必须赶着在坊门开启时上工。

    在坊内街道上,清晨的得归楼不闻嗓音柔婉的歌调,不见那穿着殷红翠绿的女子,更没有那轻拢满捻抹复挑的琴声。

    星月挂在天边,天色依旧朦胧,一盏灯笼从得归楼的后门挑出,随即车轱辘碾着石板辚辚作声,一辆油布马车跟着灯笼后从门内而去。

    橘红色的灯笼在前一点照亮,马车行在坊间,清晨食客们沙沙的吃食声,扁担吱呦吱呦的声音在马车外响作一起,杨娥皇挑开车帘一角,正好看到这一幕坊内忙碌的景色。

    “公主!”拂衣见杨娥皇看得出神。

    杨娥皇合下车帘,转头与拂衣言道:“你看这路上行色匆匆,匆匆忙忙的人,他们大多数都是为了生计,而辛苦奔波着,很多人今日没有活干,家里的妻儿就很可能饿死。”

    拂衣忍着泪,合住杨娥皇的手言道:“公主。”

    杨娥皇悠然言道:“拂衣,我从不知一饭之难如厮,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突而想到了我大姐,此刻她之苦楚,该是如何难熬,相较下我这点难处又算得什么呢?”

    “公主,你可不必为了齐王殿下而西入关中。”拂衣言道。

    杨娥皇看了一眼,在车上仍是酒醉未醒的杨暕,言道:“我杨家的宗室都在关中,李渊当年入关中时许诺,毋犯七庙及代王宗室,违者夷三族。李渊乃是有信之人,二兄志大才疏,唯有托庇李阀之下,方能无事。再说不往关中去,我又能到哪儿呢?”

    拂衣不由默然。

    一缕曙光照在了黎阳城城头,随着鼓声之后,守着坊门的瓦岗军老卒,拿出钥匙,将坊门吱吱地打开。。

    坊门一开,百姓如潮一般涌出,马车跟在百姓身后,才出了坊门,车夫已发觉数骑骑兵早已恭候在坊门之外。

    为首骑兵来到马车边,压低声音言道:“末将长孙无忌,秦王特派末将来护卫公主殿下去往驿站。”